余书衔点点头表示明白。
之前的治疗计划给您看过了,我就简短跟您说一下。首先等一会儿进去后您要跟我们医护人员一起做全面消毒,并穿戴好防护服。等一会儿会用晏先生两条大腿根处的股动脉循环过滤干细胞,在大腿上插管。正常骨髓捐献者是分两天进行过滤,一次持续三到四个小时。因为之前跟晏先生商量过,再加上体检结果显示晏先生身体状况很不错,也算是年轻力壮。所以为了少受点儿罪,我们今天计划一次性抽六个小时左右,初步设定是从上午九点开始一直到下午三点半。这也是晏先生身体的极限了。王医生用一种平静无波的语气说着让余书衔胆战心惊的话语,余先生,这会是相当漫长的一个过程,对捐献者和家属来说,都是一种对意志力的考验。这期间大约每半个小时捐献者全身的血液都会被循环一遍,难受是肯定会难受的,这个无法避免。家属的存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捐献者的主心骨。所以无论如何您都不能有过大的情绪波动,不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能干扰医护人员的工作。只要进了采集室的大门,您就必须要百分百相信我们医生。您放心,我们都是专业的,一定不会让晏先生有任何的损伤。如果您无法保证,我是不能让您进去的。所以余先生,以上我说的您都能做到吗?
此时余书衔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他的拳头捏的紧紧的。
男人点点头,嗓音沙哑:我能。顿了顿,晏橙他很害怕,我得进去陪着他。
好。一会儿你准备好尿壶等必备物品,然后最好再带一点儿面包之类的食物和水。因为全程晏先生都只能躺着,如果要解决生理需求只能用尿壶。中午如果他饿了,你就把带来的食物喂给他。顿了顿,对了,余先生你还有个任务。为了防止血液凝固,我们在提取干细胞时会往捐献者血液里加一定量的抗凝血药物,这种药物有一定的副作用,就是会中和血液里的钙离子进而引起身体抽搐。所以在开始提取造血干细胞后,平均每个小时要给晏先生喝一次钙水。您看着点儿时间定时给他喝,不能断了。我说的这些您都记住了吗?
余书衔强迫着自己镇定下来,曾经上学的时候都没有这么认真听过老师讲课,几乎把王医生的每个字都记在了脑海里。
他的手控制不住微微还有点儿颤抖,声线也不是很稳,但眼神却是坚定的:记住了,我不会忘的。
【二更 无声的泪】
八点半。
余书衔全副武装跟着一行医护人员进了采集室。
进去的时候他一眼就看见了躺在那儿的晏橙。表面上看晏橙的表现很平静,但余书衔是最了解他的人,所以一眼就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掩饰不住泄露出来的紧张。
晏橙真的是个张狂轻傲的少年,恨不得把天不怕地不怕六个字写脸上那种人。攀爬陡峭的岩壁、潜入神秘蔚蓝的海洋、乘坐降落伞在天空中任意滑翔。这些个在旁人看来心惊肉跳的运动,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丝毫恐惧,那双微弯的桃花眼里只有兴奋与畅快。他就像阳光下肆意生长的小树苗。
这样一个男孩,此刻面对一堆堆冰冷的仪器针具、面对穿着防护服只露出眼睛的医务人员,眼瞳之中浮现出从未出现过的恐惧。
余书衔站在原地忽然就迈不开步子了,双腿像是灌了铅。
晏橙不安的眼一直在到处看,忽然目光扫到余书衔身上,顿住了。其实余书衔穿得很严实,跟身旁来来回回的医务人员没什么区别,最起码他自己进来看见玻璃上的倒影时一下子都没认出来那是他自己。可是晏橙认出来了。
他看见晏橙一瞬咧开了嘴,身上的紧绷有所放松,整个人从戒备变成柔软。
阿书。
余书衔此刻很感谢身上的装备,才没有让晏橙看见自己狼狈的神态。他深吸一口气,淡笑着走过去。
即使晏橙根本无法透过厚厚的口罩看见他的笑容。
余书衔来到晏橙身边后,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甚至还有心情扒拉余书衔袋子里的吃的,嘟囔了一句:你怎么没买我爱吃的蛋黄酱三明治啊
余书衔笑了笑把东西都放到一边:便利店里的蛋黄酱三明治都卖光了。
好吧
你要想吃,晚上我给你买。想吃几个给你买几个。余书衔还是没忍住伸出手轻轻揉了下他的头。
这个动作显然取悦了晏橙,只见他用脸蹭了下余书衔的手心:一言为定啊。
一言为定。
大约八点五十左右,来了个护士长,给晏橙两个大腿根各插了管,开始循环过滤干细胞。余书衔有些不忍,别开了眼。
护士长调了调仪器,冰冷的声音说道:过滤速度挺好的。
而自始至终晏橙就只是皱了下眉,什么都没说。就好像只是给他扎了个吊瓶一样。余书衔只能在一旁看着,不能上前干扰。他看向晏橙,一点点抿紧了唇。
这是他紧张的下意识反应。
头两三个小时还好,晏橙还能跟他偶尔说说话。可到了后来,他的脸色越来越白,说话的频率也低了。余书衔知道,就像王医生说的,他现在开始难受了,身体上的反应越来越明显了。
余书衔一直在他旁边陪着他,见他这样不自主轻声道:是不是开始难受了?
晏橙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怎么说呢?恐怕戏文里的病弱小姐都没有他这一眼这么柔弱无助。这跟他之前装穷学生骗他时演出来的不一样,这是真实的无助。
余书衔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揪了起来。
晏橙缓了两秒,哑声道:阿书,我有点饿了。
好、好,咱们吃点儿东西
现在都十一点多了,晏橙饿了很正常。余书衔赶紧把吃的拿出来,用手指把面包揪成一小块一小块地喂给他。
以前哪一次晏橙吃东西不是狼吞虎咽的?那食量两个余书衔都比不过他,也不怪他长这么大的个子,吃的也多。
可自从进了医院,晏橙就像是失去了食欲一样,每次吃东西都是碰几口就不动了。而现在吃得更是比家里的猫都少了,也就吃了几小块他就摇头不要了。
余书衔又喂他喝了点儿水。
不喝了,怕有尿晏橙有气无力道。
好,不喝了。余书衔把瓶盖拧上。
想上厕所就跟我说,知道吗?
晏橙嗯了一声就闭上眼了。其实他现在感觉自己有一点尿,可是一想到前两次跟杀猪一样的放水,还是决定只要不是憋不住就不尿。
过了一会儿到时间了余书衔又喂晏橙喝了次钙水。晏橙砸吧砸吧嘴,说道:这钙水啥味儿都没有,要是甜的就好了
余书衔笑了:又不是糖水。摸了摸他的脸,困了就睡一会儿。
晏橙嗯了一声闭上眼。
其实他根本睡不着,现在他难受得都不想说话。可害怕余书衔担心,还是挺着偶尔跟他搭几句话。可是越到了后面晏橙便发现越发力不从心,别说跟余书衔说话了,他连喘气儿都不想了。
太他妈难受了。
这种难受跟直接的痛苦不一样,是那种绵长的摆脱不掉的折磨。晏橙只好寄希望于自己真的能闭上眼休息一会儿,这样或许能暂时逃避一下。可是老天似乎非要耍他,让他难受得根本没法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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