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之后,贾赦骑着马回来了,身后跟着直打嗝的魔仆们,又过了一刻钟,史鼎带着部下也狼狈的回来了,后面的史家部下,几乎都是两人骑一匹马,也就是说,这么一会儿,他们就折损了十余匹战马。
贾赦甩蹬下马之后抱拳行礼道:禀大都督,崃别山内瘴气缭绕,可致人畜产生幻觉,身体绵软无法正常行动,需要解毒丹克制,但一枚解毒丹也只能让人勉强坚持半个时辰。
另外,山中敌人早就设下埋伏,里面蛇虫鼠蚁不计其数,各个带有剧毒,史鼐被其中一蜘蛛抓伤,两颗解毒丹方勉强压下毒素,回去之后还需立即让军医解毒。
史鼎听说弟弟中毒,急忙看去,这才发现史鼐的脸色不对,嘴唇也有着中毒特有的紫黑色,心里大急,他们兄弟三人,如今就剩他和三弟,哪能眼睁睁地看着弟弟也出事儿?
贾代善看了一眼史家兄弟,只是淡淡地说道:崃别山,来了就别回去,留在山上吧!行了,回吧,打仗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也不是一次输赢就能定下来的。
说完,调转马头就往回走,贾赦重新登上马,也没多说什么,其实,他已经猜到了,贾代善这是在立威,也是警告。
贾代善虽然是老将,大庆将士提起贾代善,无人不去翘大拇指称赞,他来西南大军做统帅,自然是没有人敢不服。
没人敢不服,不代表没有人不服,只是对于这个常胜将军、天子近臣不敢表示出不服罢了,毕竟,贾代善从来没有真的在西南处领兵对战过。
若是平时,贾代善有都是手段调、教好这些人,让他们从心往外的服气,但此时却不行,刚开战,军中便折损大将,士气本就低垂。
过于严厉的手段,很可能让这些士兵彻底失了对战的心思,只剩惶恐,所以,贾代善需要一场开门红的战斗来提升士气,用敌方首领的头颅来祭旗。
之后,下达的命令,就是警告所有将领,自己这次身边虽然没有带来亲随,但是,你们仍然必须听令行事,斩杀狮子骢也是一种威慑。
最后,则是借着这崃别山证明自己料敌如神,也算是彻底让这些将士们信服自己的能力,而不是过往的功绩。
至于史鼐,那就是自己往枪口上撞了,他本来也是想要找个刺头来杀杀威风,做那杀鸡儆猴的鸡,而史鼐正好想帮着他立威,他自然也就笑纳了。
这些手段不过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那三把火,贾代善很满意,他顺利的点燃了这三把火,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大军返回,因为是大胜,几乎没有伤亡的完胜,一个个士兵都挺胸抬头,心里别提多自豪了,与之前的面貌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贾代善命将士们杀猪宰羊加餐庆祝,这让士兵们又一次欢呼起来,贾代善笑了一下就回帅帐处理后续,等军师统计之后,也好写奏折送回京中,帮皇帝定军心。
战场很快就打扫好了,军师带着统计的账册走进来交给贾代善批示,然后问道:大都督,您命人收敛好的敌方大将军昂及以及他的战马,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叹了口气,贾代善道:打一口棺木,给他整理好尸身之后,让他们安睡在崃别山脚,再命工匠立一碑。
军师领命下去吩咐士兵照办,贾代善这才转身问贾赦道:赦儿,你知道为父为何要厚葬敌方将领吗?
贾赦不太明白,但还是答道:那个将领,儿臣没觉得他有哪里值得尊敬,但那匹马,确实值得敬仰。
贾代善到了两杯茶,示意贾赦喝点水之后,自己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这才道:赦儿,你想想,能调、教出那般战马的人,又如何是那战场上口无遮拦的莽夫?
贾赦皱眉道:可那又如何?两军对战,生死有命,被杀了,那就是技不如人,马革裹尸,本就是武将的宿命,又哪里值得我们去这般对待?
贾代善很有耐心的解释道:昂及他值得我们去尊敬的,赦儿对军中的手语和旗语不了解,那昂及是在最后一刻,放弃躲避给己方报信,希望他们赶紧鸣金收兵。
只可惜,对方的人马并非全是他的部下,而是众多部落拼凑的,平日里也多是各自为政,不出意外,只按照他们设定好的路线走自然没有问题,一但出现变故,若是没有人能及时扛起大旗,那就是一盘散沙,与无头苍蝇无疑。
但是,就像赦儿说的那样,马革裹尸还本就是武将的宿命,他最后打出手势,也只能说他是个好将军罢了,也不值得为父为他收尸安葬。
为父之所以让人将他埋在那崃别山脚下,就是告诉那些人,既然有了不臣之心,就要做好来了之后,就把命留下的准备吧。
贾赦恍然大悟道:原来,这也是一种震慑啊!父亲英明,儿子服了!
贾代善大笑着敲了一下儿子的脑袋道:你这榆木疙瘩做的脑袋,为父若是不解释清楚,你小子还得继续在这儿纠结啊。
贾赦摇着脑袋道:儿子也没纠结这个啊,您若是不问,儿子压根儿没去想啊,儿子就是想着怎么弄两匹好马过来,之前您看上的那匹烈马,儿子没弄回活的,心里有些难受罢了。
贾代善先是被噎得说不出话,好在随后还是被这小子的孝心哄得满心欢喜,接着又笑骂道:你个臭小子,说你榆木疙瘩做的脑袋,还真是委屈了那榆木疙瘩,你这就是石头做的,完全不会转轴!
贾赦一听,有些不服气道:嗯,我石头做的脑袋,要不是看你真的相中那马,儿子犯得着费那么大的劲儿去收拾那将领吗?
他之前之所以一次次运起轻功取对方首级,而不是直接拼杀,自然不是他惧怕对方神力,就凭他手中的龙骨扇,很轻易就能打杀对方,只是一直顾虑着别伤了那烈马,这才束手束脚。
好吗,闹里半天,他这是一直在做无用功,人家根本没多在意那马,这是没事儿逗傻儿子玩儿呢是吧?
贾代善被贾赦扭曲的脸,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才说道:那马自然是好马,不过,也是因为是好马,为父就没想过能真的驯服得了它,要知道,狮子骢,一生只会认一个主人。
说道后来,贾代善的声音低沉,透着些悲伤,好像在怀念着什么。
贾赦有些担忧地看着他问道:爹,您这是怎么了?
贾代善搓了一把脸,然后道:赦儿可还记得,那年为父进京述职,骑着一匹大宛宝马,你淘气,趁着为父洗刷马匹的时候,把马的尾毛一剪子都给剪了下来,然后被马追着满院子跑?
一听这事儿,就算是皮厚如贾赦也不禁老脸一红,但还是回答道:那也是一匹难得的好马,而且颇通人性。
那年贾赦已经七、八岁了,难得父亲回来,对他也是宠溺纵容,并不像其他人家,作为父亲,为了保持严父形象,就张口孽畜、闭口畜生的称呼自己儿子,动辄打骂,让儿子见了老子就跟避猫鼠似的。
贾赦本就被惯成了无法无天的小霸王性子,那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虽然知道那战马是父亲的爱马,但还是因为那一身火红的皮毛起了坏心思。
正巧,祖母给他请的教习师傅,说这琴只有自己亲手做出来的琴,才是最贴合自己的,其他的,便是再名贵的琴,与你气场不和,也不可能做到人琴合一。
当然,人家琴师傅其实就是那么一说,感慨罢了,就贾赦那愚钝的资质,人家若不是看在丰厚的束脩上,是绝对不会每天对着他,宛如对牛弹琴一般耐着性子教他。
贾赦对弹琴也没有什么大兴趣儿,就是看人家的毛发好看,又被贾代善刷洗的锃亮光滑,他就有些手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