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什麼事沒做?什麼話想說?除了殘破身軀,還能留給這個世界什麼?
雷珊慢慢望向北方某棟房屋。十個月之前,那裡是黃立濤居所,帶給她一段平靜記憶:加入「粵龍」基地半年之後,黃立濤托人說合,想跟雷珊搭夥過日子。2019年之前,這種LOW掉渣的追求方式只會讓女生嗤之以鼻,災難爆發第七年卻再現實不過。
對他毫無感覺的雷珊想拒絕,楠楠卻建議試試:看著挺老實,力氣也大,狩獵清場都是好手,你也不能孤單一輩子。
說得有理,雷珊決定試試。相處兩個月,不得不承認好友的話很對:黃立濤毫不浪漫,膽小而務實,或許是個可靠伴侶。
可惜次月清場發生意外,黃立濤所在小隊被暴動喪屍湮沒,她哭過兩場,從此死了心。
大概我命中注定孤單吧?雷珊朝他的故居晃晃酒壺,喝一口。
目光慢慢落在隔壁:窗戶掛著粉紅色的HELLO KITY,閣樓貼著金燦燦財神,屋頂養著花花草草,無不表明這裡曾經屬於黎昊晨。
七年前災難爆發,如果沒有發小黎昊晨,雷珊就算像當時最紅火的電影《哪吒》那樣長出六隻胳膊,也逃不出家鄉禾城(湖北襄陽)。
從禾城到湖南「湘西」到江西「贛靈」,再到廣東「粵龍」基地,一路風風雨雨相依為命,黎昊晨成了雷珊遮風擋雨的大樹,驚濤駭浪的避風港,不是親人勝似親人。黎昊晨結婚那天,雷珊又失落又嫉妒,格外理解看嫂子不順眼的小姑子;黎昊晨讓妻子女兒認她做乾媽,雷珊這才舒服多了。
兩年前,黎昊晨狩獵小隊遲歸,逃回來的同伴哭著說,他第一天翻牆的時候就摔斷了腿,沒辦法了。你們是人嗎?雷珊揪著同伴脖領大吼,叫上楠楠老錢和李志華,又求十多個人幫忙,深更半夜趕去,可惜還是遲了:黎昊晨靈魂悄無聲息逝去,只留下支離破碎的軀殼,對著雷珊張牙舞爪--來,讓我吃一口。
當晚黎昊晨妻子上吊,和前夫生的女兒也懸在房梁,火化下葬的時候才發現她懷孕了。
雷珊大病一場,形銷骨立,楠楠搬過來陪她住了半年才緩過口氣。
黎日日,你有老婆女兒在身邊,日子逍遙快活;我呢,也活到頭了,地下做鄰居吧。雷珊朝隔壁房屋舉舉酒壺,仰脖一飲而盡,一道火線從喉嚨徑直衝到胃裡,夠勁。
從口袋取出一面小鏡子,雷珊打量二十九歲的自己:左眉有道傷疤,眼神呆滯,滿臉疲憊麻木,有點像紀錄片裡的難民--她已經很多年沒看過電視電影了。
伸出左手,無名指和小手指只剩半截,是家鄉襄城留下的紀念;摸摸背脊,那裡有一道兩尺長的疤痕,險些傷到頸椎,是逃出「贛靈」基地留下的。
行了,總比變喪屍強,她安慰自己,把最後兩顆子彈放入彈匣,打開保險:這是大多數倖存者的習慣,與其被喪屍分食,還不如送自己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