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口冷水下肚,章延廣徹底清醒,心臟隱隱約約疼痛。毫無疑問,剛才是場噩夢,天亮了,夢也就結束了,他不停安慰自己。清寧度假村完了,雷珊也許還活著--他把「也許」換成「一定」,放在心底,開始擔心父親,闊別半年,老人家一定擔心得很。
好在滿載而歸,可以多陪陪父親,在基地休整休整。
幾座城市最有價值的武器都在車上,物資歸集藏匿,回基地休息兩天,帶人開車去取就行了。這種行動太費心力,強悍如他也深感棘手,短短半年如同三秋,不單身心俱疲,頭髮都快禿了。
小白拐彎抹角安慰:「章隊,回去歇幾天,兄弟們陪你。」
哪壺不開提哪壺,他沒心情。
后座馮嘉師拍他一巴掌,「傻不傻?回去一瞧,軍長給你章隊把媳婦都物色好了,就等著拜天地進被窩了,就剩你還是光棍。」
小白不服氣:「馮哥你不也沒老婆。」
「廢話,我相過親了!」馮嘉師大言不慚,「都相過仨了,回去就挑一個。」
耳邊兄弟們插科打諢,章延廣心底卻籠罩著烏雲,如同清寧度假村的喪屍,始終不肯散去。
臨近中午,久違了的「秦鼎」基地在視野中越來越大,車廂里歡呼雀躍,終於回家了。終於能睡個安慰覺,能吃頓熱飯,能侃侃大山打打牌,能到倖存者營地溜達溜達:基地新規定,每月安排相親哩!
好像哪裡不對勁,章延廣皺緊眉頭打量周圍:基地外的喪屍零零散散,顯然清場每天都進行;荷槍實彈的哨兵立在各處猶如一根根鐵釘,通過幾道關口才進入大門;體檢也嚴密認真,並沒因為他的身份就馬馬虎虎,兩個護士檢查之後才放行。
吉普車停在特種部隊占據的樓外,章延廣跳下車活動手腳。時近中午,父親的會議散了吧?差不多該去食堂,遇到急事可就說不準了。
想起父親,章延廣仿佛回到童年:作業還沒寫完,他急著去玩,每隔兩分鐘就仰起臉問母親「爸爸呢?」母親一邊織毛衣一邊看樂譜,身上那件藕荷色連衣裙還是父親給她買的,荷葉領細腰身,可真漂亮。記得她板著臉答「再考不及格,讓你爸爸揍你。」
真有點想老頭子了,他眼眶發熱,掩飾地背轉身。
隊員們嘻嘻哈哈卸貨、登記,準備和基地庫管交接,或者把裝備帶回小樓。他則大步流星朝指揮部走,沒幾步就看到一位認識的軍官,點頭招呼。
對方張大嘴巴,腳底絆了一下,險些跌倒,不知怎麼眼圈紅了,「章隊,章隊!」
心頭那朵驅不散的烏雲電閃雷鳴,把章延廣整個人籠罩住。他聽見自己焦躁不安的聲音,揪住對方脖領往上扯,「怎麼了?說話,你說話,我爸怎麼了?」
太陽當頭照下,他卻渾身冰涼,如墮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