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照鏡子,她自己眼睛黑白分明,毫無異常。
幾分鐘後,方棠敲響鄰居房門,心中一緊,大叔大嬸的眼睛也和外婆一樣紅彤彤。這兩人平時就嘮叨,幾句話功夫把來龍去脈說清楚:白天太陽異常,把萬物映成紅色,跟鬧鬼似的,曬到陽光的人眼睛都紅了,可能是輻射,大氣污染!外星人!
方棠迷惑,出門幹嘛?在家躲躲不好麼?
大叔大嬸抱怨,不開工,老闆扣錢啊!
回到家中,方棠想帶外婆去醫院。老人家不肯,指著電視信誓旦旦:新聞剛說,科學家正研究呢,就是傳染病,大冬天的,開春了就好了。
夜間上網,眾說紛紜,人心惶惶,世紀末日、邪教、外星人論調層出不窮,什麼恐怖大王從天而降,等等等等。
方棠得以見到「赤炎」真面目:和夢中所見相同,一輪妖異紅日掛在空中,如邪火鳳凰,漫天潑灑著鮮血似的紅光。
悽厲哀婉,如同惡魔一隻眼睛,在天空鑽出一個血洞俯瞰大地。
粗粗一算,99%的人都被赤炎曬過,得了紅眼病,只有方棠這種幸運者得以倖免;給同學們打電話,昨晚聚會的同學們也有大半曬了太陽,眼睛發紅。
壽星佬在手機抱怨,父母帶自己避到郊外,讓她也儘快離開市區,避避風頭。
第二天清晨,方棠連拉帶拽,騎著外公留下的三輪車載外婆去醫院,剛到門口就呆住了:人實在太多了。
四面八方匯聚而來的病人把偌大醫院塞得水泄不通,繳費處排著望不到盡頭的隊伍,掛號機和垃圾桶倒在地上,保安護士滿頭大汗地維持秩序--眼睛也是紅的。
外婆執意要走:國家肯定有辦法,說不定居委會就發藥了,這麼多人得等到什麼時候?
方棠只好載著老人家走了。
說實在的,她有點害怕。平時不覺得,現在周遭絕大多數人都是紅眼睛,看她的目光充滿羨慕/嫉妒和詭異,她成了少數派,異類。
這種滋味並不好。
到家開電視,新聞聯播繼續安撫,說衛生部和中科院研究特效藥,市民留在家中,不要外出。國際衛生組織也出面發言:大氣污染造成光線扭曲,特效疫苗已在生產中....
會不會傳染?自己怎麼沒出現症狀?
方棠惶恐不安,卻想不出什麼辦法,曬到太陽的人就會得紅眼病,中國這麼多人,足足十多億紅眼病吧?
當晚和外婆同床而眠。
老人家年紀大了,總愛懷舊,說起前年去世的外公沒完沒了,什麼外公年輕時學識淵博,風度翩翩,初遇便心懷傾慕;什麼外公勤勞節儉,敬業謙虛,身子骨卻單薄,冬天愛感冒--今年一直沒下雪,也不知道他在地下冷不冷。
說著說著,老人家哭起來,有點像外公離世那天,醫生宣布病危,她在走廊傷心地不知怎麼辦,用腦袋撞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