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絕非健康人對於不幸患病者的同情。
隔著一道門,女同學們與高野良子抒發了不舍之情,往常極愛說笑的女孩兒一反常態地沉默著,偶爾說兩句話,嗓音也沙啞又低沉。
她的表現讓同學們都相信了得急病的說辭,縱使戀戀不捨,卻也只能同她道別。
香奈惠是最後一個走的。
她跪坐在紙門前,從懷裡掏出一本筆記本:「這是我從上學至今的筆記,先前因擔心筆記丟失,所以抄了備份,以後有可能見不到了,但我們到底還是同學,而且我想高野小姐可能很在乎這幾天落下的內容,所以便貿然將筆記本帶了出來。」她說,「不管您以後是在鄉下繼續求學之路,還是回到東京,我想您是絕對不會放棄求學之旅的,我無所長,只有這本筆記本還能對你能起到點幫助。」她用溫柔到可以出水的聲音說,「希望以後還能相見,高野小姐,能有您這樣的同學,我感到十分榮幸。」
這段話不僅是高野良子聽見了,她的哥哥高野先生也聽得一清二楚,因此在香奈惠準備離開時,他鄭重同對方道謝說:「非常感謝您,蝴蝶小姐。」
……
「嗚、嗚嗚——」隔著一道門,良子用手掩蓋住口鼻,發出了受傷野獸一般的悲鳴聲。
頭一日她確實為了所遭遇的惡事而痛苦,可是在日本,那真是經常發生的事情,社會風氣如此,她又是堅韌的女性,即使創傷永存,卻也不會被完全打到。
真正讓她感到絕望的,是惡人的嘴臉。
「我乃是高野小姐的同學垌田三六郎,父親是帝國鋼鐵的垌田大哉專務,此次特來向高野小姐提親。」禽獸不如的狗東西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家中,哥哥當然是怒不可遏地將他趕走了,他卻還是悠哉悠哉地說,「請您慎重考慮,我家不能說是在全日本有分量,在大都市卻略有話語權,聽聞高野老先生是大阪的議員,先生您也是前途無量的私立醫生……」
「滾出去!」高野先生氣得手指都在發抖。
「望您能好好考慮。」
接下來的事情已不是高野良子能夠控制的,接到信件之後,位於大阪的父親連夜趕到東京,同哥哥一樣堅定地拒絕了垌田的請求,同時將他罵得臭死,隨即哥哥在崗位上受到投訴,父親的選區也接連爆出醜聞。
她忽然意識到,人是無法同禽獸講道理的,父親他們都是高尚的好人,她自己也何曾無辜,卻都被捲入了深淵,而此時如果希望父親他們的前程不受影響,唯一的方法是放棄自己,主動投降。
「不行,良子!」哥哥說,「此等人渣,你能指望他婚後有什麼道德,怕是嫁到垌田府上不出兩年就要病逝,我們家不曾有捨棄女兒的道理,你先回仙台老家躲避一陣,實在不行我就在仙台開一家診所,也可以溫飽度日。」
[正是你們包容的,溫暖的態度,才讓我更加愧疚啊!]
情感在心中憋了多日,她的矮桌面上有一張展開的信紙,是太宰寄來的,書信上說他暫時還沒有太拿準《女記者》的下,又因為這篇作品是因高野良子而生,想要問問她的意見,她即將去東京大學再做演講,編輯會安排好會談地點,撇開他人,不讓高野良子的名節產生絲毫的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