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住的是宗德大師設計的庭院, 穿的是紫色綾羅綢緞,戰國時代紫色為高貴之色,造價是紅棕土布百倍,開始與緣一穿得不同, 乃是父親刻意為之, 緣一或許知道紅棕的意思, 卻從來不在意,而自己則抱著卑劣的竊喜穿了上百年的紫綢緞。
鬼晚上從不睡覺,嚴勝常靠練劍、挑戰強大的劍士、擊殺鬼殺隊成員打發時間,還有就是冥想、回憶,在無止盡的回憶中,繼國緣一占據了九成半,而剩下的半成也不是他的妻子、孩子,而是老師太宰治。
——他了解我所有的卑劣,所有的癲狂,所有的嫉妒與不甘,還能真誠地說出「比起緣一我更喜歡你這樣的」,坦白說來,在確定他的話並不出於同情之後,繼國嚴勝短暫地認為自己被救贖了。
[真抱歉。]
在跨越了幾百年的時空後,他依舊記得自己在看見太宰血淋淋頭顱時從心裡湧現出的歉意,那是比拋妻棄子更加深沉的歉意。
[很抱歉,太宰老師。]
……
四歲那年的盛夏,繼國家裡又多出一名食客。他家說是遠近聞名的大族,也不過就是無數小大名中的一員,連被足立將軍提起的資格都沒有,封地等級跟美濃還有出了織田信長以前的尾張半斤沒八兩。
大儒對他們不屑一顧,而父親又執意要找精通漢詩的學者,求訪學人的行為轟轟烈烈持續了半年,終於抓到一在鄉下休憩的隱士,家臣對父親吹得天花亂墜,說他不僅通讀四書五經、佛教經典、和歌短詩,日本的東土的書籍無一不曉,遠渡重洋後甚至能考個功名回來。
當時和現在不同,人們以通漢詩為榮,對海對岸的國家推崇備至。
也不知道父親又與他談了什麼,反正在繼國嚴勝四歲的時候,他就多了一名漢文老師,老師太年輕,一點兒沒他腦海中白鬍子飄飄的模樣,聽說有名的學者都很蒼老。
「你好,嚴勝少爺。」他蹲下身與嚴勝問好,「我叫太宰治,是你很長一段時間內的老師。」
[我當時不大高興,前任老師教我要遵循上下尊卑禮儀,請來的老師都算是父親的家臣,我是下代當主,他們都跟我說敬語,只有這男人嘻皮笑臉的,甚至僭越地叫我嚴勝君,我想著要尊師重道,沒有發作。]
後來就再也沒有發作的機會了,太宰老師的智慧超越嚴勝見過的所有人的總和,永遠沒有問題能難住他。
繼國嚴勝尊重知識尊重力量,他最喜歡劍術沒錯,可也不討厭文化課,所以能感覺到太宰治的厲害之處。
[我當時還想,太宰老師那麼厲害,說不定能夠治好緣一,他掌握了一手了得的醫術,曾經幫母親看診,結束後母親身體輕鬆了許多。]
「請您去看看我弟弟吧。」一天課業結束後,嚴勝鄭重提出自己的請求,「他的情況不大好,到現在都不會說話,請問老師您能幫我看看,緣一他到底有什麼問題嗎?」他目露懇求之色,「父親很討厭緣一,也不願意為他尋訪醫師,我只能拜託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