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鬼殺隊的成員……冒犯您了嗎?」他咬牙切齒從利齒縫隙間擠出幾個字,憤怒得恨不得直接衝撞開蝴蝶家的大門,把香奈惠抓出來錘穿地心。
「不,不是。」珠世看破了愈史郎的想法,手背帶走兩滴眼淚說,「我是因為高興而落淚。」
[啊?]
[不,怎麼看珠世大人都跟高興搭不上邊,您分明是在難過。]
「那個孩子能夠轉世,真的是太好了。」她說。
[聽說有執念的人會在三途川的水邊徘徊不去,遲遲不肯重新進入輪迴,他們大多都在等在自己未曾謀面的親人,我或許也想過,夫君和他會不會在通向天堂與地獄的岔路口上徘徊不去,就為了與我再見一面?他們肯定是會上天堂的,尤其是治君是那樣好一個孩子,而吃了自己孩子的我只能下地獄。]
[能夠像現在這樣,在奔向死亡的途中再見一面,真的是太好了。]
愈史郎很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可珠世始終不肯說,她回去後踟躕了好幾天,將自己沒日沒夜關在新居的房間裡,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麼,有天晚上愈史郎代替她出診,回來時發現珠世不在家。
——她又去了蝴蝶邸。
可惜這一次,憑她怎樣敲門,等待,都沒有等來歸人,鄰居趕時髦地去看了帝國劇場新上演的《茶花女》,茶花女九點半才散場,到家是十點以後,正好看見在門口徘徊的珠世,她的長相實在符合時下人的審美,又溫婉得沒有攻擊性,女主人好心說:「這家人搬走了哦。」
「啊,是嗎?」珠世陡然驚道。
「好像說是完成了學業要回鄉下老家繼承醫館。」這是蝴蝶香奈惠對鄰里的說辭,「九州的鄉下地方,或許是家裡出了什麼事,走得非常急。」
珠世想:[可不是要走得急嗎?在發現了她是鬼之後,鬼殺隊的劍士怎麼可能將自己暴露在鬼的眼皮底子下。]
這樣想想,她冒然前來探訪也是不智的行為,說不定鬼殺隊的人在附近布下天羅地網,守株待兔。
珠世好像才發現比飛螢還要碩大的漏洞,又慌忙地跑回去,她終於恢復了以往的謹慎,時時刻刻關注周圍環境,就怕沾染上甩不掉的尾巴。
[如果我被抓捕,愈史郎會怎麼樣?]
很難用言語描述她心靈的混亂,對養子的思念、看見他轉世蒙受的巨大衝擊與電影晃動鏡頭似的不真切感,沉澱在最深刻角落的微妙失落,還有過去經歷導致的烙印在靈魂上無法磨滅的自責,錯綜複雜而神經質的情感藏在她抖落的髮絲里,咬出缺口的半圓形指甲里。
它們合在一塊兒,讓珠世失去了應有的優雅、從容與鎮定。
可現在,夢醒了,她猛然間意識到,自己是不應該去追尋,不應該去尋找太宰治的,它只是自己沉重複仇生涯中的浮光掠影,哪怕是出於一名母親對兒子最低等的愛,都要保證他們的未來成為兩條永遠不會相交的平行線。
[與鬼產生關係,只會締造悲劇。]
回新住所時正巧看見愈史郎火急火燎地跑出來,電車架在鐵軌上轟隆隆隆划過,車頭的燈光照亮了黃黑相間的欄杆,信號燈顯示為紅燈,穿著和服與洋裝的男人女人布景板似的停留在人行橫道兩側,東京的夜晚太繁華了,燈籠、鐵燈杆驅散一圈暗影幢幢的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