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心不满抗议了一阵,也觉得困了,慢慢睡了,只有傅长陵还躺着,完全睡不着。
黑夜里他能嗅到秦衍的味道,感觉到秦衍的呼吸。
这让他陷入了一种,极端理智,又格外茫然的状态。
他觉得有些恍惚,因为八年的时间,太长了。长得他面对这个人,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睡不着,就听着檀心打着小呼噜的声音,过了许久后,他不知道怎么的,茫茫然然站起来,走到了秦衍床边。
他在夜色里看着秦衍的眉眼,秦衍紧皱着眉头,似乎陷入一种很焦灼的状态,和他平日那份沉静完全不一样。傅长陵披着长衫,静静凝视着这个人。
可能是被夜色遮蔽,给了他一种莫名的安全感,让他用一种少有沉稳的姿态,微微弯腰,靠近了秦衍。
他靠近他的时候,总是情绪震荡,要么高兴极了,要么难过极了,鲜少这样,心绪平静如水,没有半点起伏。
他的头发落在秦衍脸上,静静看了片刻后,他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触碰上他的眉眼,他的鼻梁,他柔软的唇,然后不由自主伸出手,滑到他耳边那颗红色的耳钉上。
他没有灵气,无法探测这颗耳钉上灵力的痕迹,但是他大约也能从材质分辨出来,这应该是一颗妖族的妖石做成的耳钉。
他摩挲着耳钉,不经意就划过那人柔软饱满的耳垂,他坐在床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心里也不知该是怎样的情绪,他只是反复在想着。
秦衍自己是不会去主动带这么一颗耳钉的,这必然是别人送他的,这八年,这个人经历了什么,遇到了什么人,他有没有想起他,有没有在哪个无人之夜,想起来这世上有一个叫傅长陵的人,还在等着他?
他有没有遇到一个喜欢的人,有没有成婚,甚至于,如果速度快点,是不是孩子都能生出来了?
这个念头让傅长陵觉得有些荒唐,忍不住笑起来,又觉得隐约有那么几分害怕,他扭头过去看还睡着的人,那人似乎感觉到什么,他恍惚间慢慢睁了眼睛,傅长陵动作僵住了,他的手还在他的耳垂上,傅长陵觉得收手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好在那人只是茫茫然看着他,好久后,沙哑出口,说了声:对不起
说完之后,他又慢慢闭上眼睛,仍旧在重复:对不起
听着这声对不起,傅长陵内心慢慢平静下去,有几分隐约的喜悦升腾起来。他在夜里轻轻笑了笑,侧着身子上了床,躺在秦衍边上。
他静静注视着秦衍,小声道:算啦,我原谅你啦。
秦衍没有知觉,他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还是吃亏。于是他又挪了挪,靠近了过去,将人揽在怀里。
这人一入怀,傅长陵顿时觉得也不怎么难过了,他抱着这个人,静静感受了片刻。
其实他已经清楚知道,这个人不是上一世那个秦衍了。
如今回忆起上一世的秦衍,才会感觉出来,那人虽然什么话都没说过,却会始终给你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那种安全感,本质上其实是,他把你当成很重要的人。
他的眼神,他的一举一动,无不都在诉说着对你的情谊,只是那份情谊太克制,当时不曾察觉,事后回想,却处处都是情。
这样的秦衍和如今的秦衍差别太大,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哪怕面对一个不爱自己的秦衍,傅长陵却还是忍不住想要拥抱他,想要靠近他。
他本以为,自己或许是因为秦衍对他太好,所以才爱上这个人。可如今八年抽醒了他,让他知道其实这辈子的秦衍早就不是那个人,他对他没有半点感情,所有的好或付出,都是来自他一厢情愿靠近后所带来的责任,可哪怕这样,他却发现,面对秦衍,他还是想靠近他。
他在夜里深深吐出一口气,低头凑到覆在秦衍耳边,小声道: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你把你赔给我行不行?
说完他就乐了,他也知道这人听不到,说完这句,他就觉得自个儿仿佛是占了什么便宜,将人揽在怀里,什么气都消了。
一觉睡到天亮,傅长陵感觉怀里人动了一下,他睁开眼,便见秦衍冷冷看着他。
傅长陵一见自己抱着他的姿势就觉不好,他勉强笑了笑,赶紧松手道:那个昨晚冷。
秦衍没说话,傅长陵轻咳了一声,假作淡定起身,然后走到了一边,用盆打了水。
秦衍撑着自己坐起来,扫了一圈周遭,将目光落在了在墙壁上那几千条横条上,他目光顿了顿,似乎是想起什么。片刻后,他将目光收了回来,扶着自己起了身。
尽管傅长陵背对着他,但时不时偷偷瞟他一眼,看到秦衍起身的动作,傅长陵便知道他要做什么,直接道:坐着吧,我给你煮热水,溪水太寒,你现在还带着伤,寒气入体就不好了。
我无碍。秦衍低语,傅长陵嗤笑出声:早点痊愈最要紧,别折腾了。
秦衍顿了顿动作,听了傅长陵最后一句,他终于还是坐了回去,低低说了句:我真没事。
傅长陵背对着他,用火炉煮着热水,见秦衍许久不说话,他无端有几分烦躁起来,冷着声道:没什么要对我说?
我能帮忙做什么?
这明显不是傅长陵想听的,傅长陵拖长了声音:算了吧,你除了会砍人还会做什么?
说着,傅长陵将煮温的水倒进盆里,端着朝秦衍走过去,秦衍起身想去帮忙,傅长陵直接道:坐着别动。
这语气出来,傅长陵也觉得有几分不好,他心里抖了抖,正以为秦衍要抬剑劈了他,却见那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什么都没说。
傅长陵胆气足了几分,走到秦衍边上,将水盆放下,揉了帕子,抬手就往秦衍脸上擦了过去。
秦衍没动,仍由他即将他擦拭干净,傅长陵看着秦衍这么一动不动随他折腾,无端生出了几分乐趣来。本来洗完脸就行,他又开始给秦衍擦手,一根又一根手指擦过去,又一根接一根擦回来,最后他拿了帕子想去擦秦衍脖颈,秦衍终于抬手止住他,凉凉抬眼:闹够了?
傅长陵冷哼了一声,起身将帕子扔进了水里,随后捻了根草叼在嘴里,靠在一旁不再管他。
秦衍自己扶着自己起身来,一面洗漱,一面道:师姐他们呢?
不知道。
傅长陵听他醒来就打听谢玉清,忍不住带了气。
救谢玉清云羽上官明彦到是急得很,救他就慢悠悠能拖八年。
他忍不住脱口而出:管他们做什么,再等八年去救呗。
秦衍听到这话,动作顿了顿,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话到嘴边,最后却也只是问:你如今金丹如何?
看不见吗?傅长陵扭过头去,淡道,没了。
我们先找到师姐他们,我让他们送你回去,你先去好好养伤。
我回去?傅长陵抬眼看他,你呢?做什么去?
秦衍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想要不要开口,傅长陵走进他,慢悠悠道:来,我说说,是不是业狱有一个气脉封印在万骨崖里,你打算拿着你师父给你的封印卷轴,去加固它?
傅长陵从他身后探出半个头,笑眯眯道:要是不来加固这个封印,你是不是都不记得我了?
秦衍听他的话,似乎明白过来什么,他用看傻子的表情看了傅长陵一眼,转身往旁边大门走去,提剑道:去找师姐他们吧。
要找你去找,我不去。傅长陵转过身,双手环胸,靠着石壁,拉长了声音道,你们八年都不来找我,我凭什么要救你们?这万骨崖下面危险的很,我才不和你去拼命。你今个儿要么给我好处,要么你自己去。我劝你啊,你现在重伤未愈,出去就是送死,从理智的角度想想,怎么和我这个鬼主
傅长陵话没说完,就听见秦衍推门走出去的声音,傅长陵愣了愣,随后赶紧追上去,急道:秦衍你脑子有病啊!你出去找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