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宸乖觉,闭门不出。
开春了,但整个宁王府却犹如停滞在寒冬。
今天是皇帝年后第一次宣召宁王,赵宸心突突跳了跳,他有预感,这场豪赌的揭晓时刻要到了!
不管事前分析得多详细,真到的这一刻,心悬一线在所难免,赵宸勉力定了定神,赏了宣召内侍,快速换了一身衣裳,握住缰绳站了片刻,翻身上马,扬鞭急赶往皇宫。
至含庆门下马,步入皇宫,至钦安殿。
沿途戍卫甲兵执矛肃立,一动不动,宫门内侍垂首不语,面无表情。
这座他素日前来都算颇春风化雨的至高宫殿,一夕变得冷冰冰,记忆里的印象仿佛就是错觉。
这就是皇宠。
这就是至高无上的权力。
赵宸捏紧双拳,一步步步上台阶,领路的内侍往里做了请的手势,面无表情退下。
他垂了垂眸,迈进门槛。
这是个傍晚,殿内没有点灯,身后蒸腾的火烧云映红半边天空,殿内却有些昏暗。
一角明黄的衣料自御座垂落至脚踏上,皇帝一动不动坐在上首,一言不发。
赵宸跪下问安,上首并没有叫起。
赵宸低头跪着。
而皇帝高居御座,垂眸盯着他这个长子。
赵宸很聪颖,自小就是神童之名,整个赵家后宅乃至魏军高层的子嗣圈子里头,他都是佼佼者,甚至可以和先帝的两名嫡子相媲美。
所以他得到了赵元泰的看重和宠爱,赵宸事前的自信,不是空穴来风的。
可即便他有再多的自信,此刻在殿内有如负压的□□氛围、还有头顶有如实质的审视目光下,都不免化作了一脊背的汗水,沿着脊柱滑下,一点点湿透了重衫。
压力大得喘不过气,犹如生死一线般的命运抉择,就在眼前。
要是一般的十七岁少年,估计真的扛不下来,但幸好赵宸有着成年人的灵魂,他深知,头顶的父皇正在评估自己,他绝对绝对不能露怯。
他绷紧了脊梁,捏着拳头,膝盖渐渐麻木,他一动不动,死死撑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半个时辰,也可能一个时辰甚至两个时辰。
赵宸额角一滴汗水落在地毯上,上首皇帝终于动了。
皇帝冷哼一声:“起来吧!”
一句话,犹如破水的船舷,紧绷到极点的压壁“嘣”一声破了,新鲜空气争先恐后涌了进来,一刹那,赵宸深深吸了一口气,肺部重获新生一般猝然松开。
他整个人也骤然从□□松了开来。
他赌赢了!
变化太大,以至于他头脑有些嗡鸣,湿透冰冷的重衫一阵滚烫,死里逃生一般的感觉,但他知道,这场豪赌,他赌赢了!!!
赵宸凝滞了一瞬,很快恢复镇定,他调整呼吸,垂首站了起身。
皇帝换了个坐姿:“你是朕的儿子,当与朕同心同德。”
淡淡一句话,定下基调。
赵宸眼睫动了动,和事前预料的其中一个发展方向一样,皇帝要调教塑整他。
他心动了动,忽想起藩地,他的封地建州就在密州隔壁,距离池州也很近。
一瞬想起之前的消息,皇帝暴怒斥责中大夫令王源庭并将王兰相一削到底。
赵宸隐有所觉。
皇帝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垂目看赵宸:“你即日就藩。”
“朕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该怎么做,不需要朕详叙了吧?”
皇帝举目,偌大辉煌的大殿和大门外宏伟的宫城,还有他身后的御座,一路披荆斩棘登至至尊之位,他是不可能还回去的!
赵宸霍跪倒,仰头失声:“父皇,我……”
他没忘记自己的人设。
“倘若不从,你就别当朕的儿子了。”
皇帝俯首,一字一句,力有千钧,眉目间的凛冽让人毫不怀疑他话中的真实度。
皇帝不缺儿子,膝下也不乏优秀的。
赵宸跌坐在地,重重喘息,大汗淋漓,惊慌的他挣扎的,几次欲开口,却半句话说不出来。
他颓然栽倒。
许久,他慢慢爬起身,伏跪在地:“……儿,但领父命。”
一句话,仿佛耗费了全部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