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南城墓園的看門大爺,在這裡呆了快十年了,認得很多人,在他的印象中,大概五年前,他第一次見到這個年輕人,往後每個周日他都會來,然後一坐就是大半天。
傅衍嗯了聲,沖他點了點頭,看老頭手上的掃把上還沾著些雪塊,應該是剛剛掃雪回來,他從口袋裡掏出了一盒煙遞了過去,老頭一邊說著「這怎麼好意思呢」一邊喜笑顏開的收下了,手腳迅捷看不出半分老態。
傅衍攏了攏脖子上的圍巾,徑直走了出去,口鼻呼出的氣在面前凝成一大片白霧,離大門處不遠就是一個公交車站,每一小時有一班車經過。
老頭站在門口,遠遠的就只能看到年輕人站在站台上筆直的背影,搖了搖頭就回了一旁的小屋子。
屋子裡熱融融的,是與外面完全不同的溫暖世界,他老婆在裡面做飯,看見他手上沒拆封的煙盒就知道他碰到了誰,一邊把做好的菜端出來,一邊問道:「那小伙子又來了?老拿人家東西你心裡也過的去。」
「我這不是一直幫他看著嗎?」窗戶上氤氳著水汽,老頭擦了擦往外看了眼,又道,「相依為命的兩兄弟,死了一個,另一個也不好過啊!」
一時間沒人說話,聲音未落之處儘是唏噓。
傅衍倒是不知道兩個老人家把自己想的那麼可憐,只不過昨天剛剛熬夜弄完一個項目他也有些疲憊,偏偏他早就養成了這個習慣,不來這邊看看就算是休息也定不下心。
傅衍有一個弟弟,因為他的疏忽小時候就被人販子拐走了,五年前傅衍才找到他,那時候已經不成人樣了,回來沒多久就沒能熬住。五年前傅衍還沒錢,就算這邊說著什麼風水不好又如何,好不容易在城南墓園這邊買了個角落葬下去,一直到現在都沒動過,反正他們兩兄弟也不在意這個。
傅衍的左手小指微微抽動,他低頭活動了下手掌,面無表情。
不過五分鐘,路的那頭公交車就慢悠悠的開過來了,傅衍刷卡上車,車上沒幾個人,他找了個位置坐下打算在路上眯一下,離回城還有一會,晃動中他竟然睡著了。
吃完晚飯,老頭照例回到廚房裡洗碗,在這點上,他家老太婆可不會容他逃掉,只不過他今天才剛進去兩分鐘,就聽到老婆子在外面叫他。
「老頭,你來,你趕緊過來看!」
他擦了擦手道:「怎麼回事啊大驚小怪的?」
外間電視開著,正在放實時新聞,老頭看過去的時候臉都僵住了。
「塑通隧道發生一起嚴重車禍,兩輛625公交車在隧道北口相撞,目前已致12人死亡,未發現倖存者……」
625公交車,正是從南城墓園經過的那輛,也是傅衍每次離開坐的車,他走了半個小時,這個時間差不多也到塑通隧道了,老頭面色發白,訥訥的說不出話。
傅衍是在劇烈的疼痛中醒來的,他腦海中最後的記憶還是突然把他驚醒的碰撞聲,沒等他反應過來一陣天旋地轉之後他就失去了意識,再睜開眼就已經站在路面上了。
頭很痛,傅衍忍不住摸上去,卻沒碰到任何傷口,但是半個腦袋就好像被攪碎了一樣,有個秤砣壓在上面墜墜的疼。
等他勉強適應了一點,被疼痛壓過去的感知才慢慢的回到他的身上,傅衍突然嗅到一絲濃郁的血腥味。
在他的身後,是兩輛公交車的殘骸,汽車堅硬的鋼鐵結構裹著人脆弱的皮肉攪和在一起,血淋淋的一團,傅衍第一眼就看到了那玻璃旁邊屬於自己的身體,半個腦袋已經尋不到蹤跡,背後淌下來的血把他白色毛衣都浸的深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