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包車一路走,柳雁歡的眼睛也沒歇著,將道旁的景物記了個七七八八。
賈府在城西,城西近寧城碼頭,是許多商人富戶的聚居地。
而賈府的蠻子大門在眾多宅子裡頗為顯眼,足可容納三人同時進入。
等黃包車停穩,柳雁歡率先下車,而後將手遞給芸笙。
這紳士的派頭是家僕們從來沒見過的,有些個膽大的家僕,便看戲似的嗤嗤笑起來。
柳雁歡還未開口,芸笙卻先受不住了:“笑什麼?少見多怪!”
“芸笙,不得無禮!”柳雁歡制住使性子的人,“單看這處敞亮的蠻子大門,也可知賈老爺振興家業頗有心得,手下的人又怎會見識短淺粗鄙呢?”
那家僕聞言立馬挺起胸脯,自得道:“那當然,我們可是跟著老爺走南闖北的人。”
“不知賈老爺對什麼生意最有心得?”
“那還用問嘛,當然是藥材啊,賈家藥鋪里賣的藥材,成色品質都是一等一的。擱在前些年,寧城說得上名號的藥鋪不超過三家,賈家絕對是領頭羊。”
柳雁歡狀似無意地問:“難不成近些年不是了?”
那家僕撓了撓頭,低嘆一聲:“近些年那些個洋人的藥進來了,像申城那樣的大都會,新派人士都說洋人的藥見效快,寧城好些富人也有樣學樣,都去教會醫院找洋人瞧病。還有人瞧著賈家藥鋪經營得好,就來摻一腳,如今這藥材生意啊,是越來越不好做了。”
見柳雁歡斂了目光,家僕才突然想起自己的職責所在,一跺腳:“唉,我與您說這些做什麼,兩位這邊請,老爺就在前廳。”
第5章 藍調時光
此時的賈府前廳,正瀰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息。
身穿黑馬褂的男人弓著腰賠笑道:“秦三爺,您看,今日府中正逢喪事,還請您看在內子的面子上,將借款多寬限些時日。”
秦非然身著淺咖色格子大衣,梳著平整的分頭,靠坐在大廳正中的太師椅上。
他緩緩地摩挲著指節上的虎頭戒指,沉聲道:“一年前,賈老闆說藥鋪生意周轉不靈,我給了你半年時間,半年前你說抱病在床,我又給了你三月時間。可賈老闆病癒後,像是忘了秦某的寬限日期,是以秦某隻能親自登門拜訪。”
賈正霆腦門上冒出豆大的汗珠,連聲道:“豈敢,豈敢……三爺您嘗嘗,這是新鮮的碧螺春……”
秦非然接過茶杯,吹了吹茶麵,緩聲道:“我奉勸賈老闆,還是好好想想怎麼將欠的窟窿補上。雖然如今新紀銀行建起來了,可從前我們秦家是做什麼的,賈老闆沒忘吧?”
秦非然說著話,忽然手一滑,瓷質茶杯正正跌落在賈正霆腳下,濺了賈正霆一襠子水。
“沒……沒沒忘……”賈正霆嚇得面如菜色,說話時舌頭都打磕巴了。
柳雁歡和芸笙進前廳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隨著家僕的一聲“老爺”,讓兩人都將目光投向柳雁歡和芸笙。
柳雁歡大步走了過去,面帶笑意地沖座中人喚了聲:“賈老爺。”
一時間,滿廳寂靜。
秦非然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柳雁歡,目光從他的發梢到腳趾全都溜了一遍。
芸笙趕緊上前兩步,臉色僵硬地推了推柳雁歡:“大少爺,您認錯人了,這位才是賈老爺。”
柳雁歡順著芸笙的手看過去,詫異地盯著賈正霆腳下的一灘水。
這時,秦非然忽然開口道:“你在叫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