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兩父子,都沒能從方才壓抑的氛圍中緩過勁兒來。
最終,還是鄭鵬程率先打破了沉默:“非然,我們找個地方,好好談談吧。”
這一次,是真正心平氣和地談話。
鄭鵬程點了咖啡,卻不喝,比起這洋人喜歡的玩意兒,他其實更喜歡喝茶。
可他喜歡玩那放在碟子上的小勺子的柄。
“其實,你會這麼想,也怨不得你。”
“就像你說的,我和秦暘確實有過節,這個過節任何一個男人都忍不了,換作當年的我,恐怕也會像瘦猴一樣一槍崩了他。”
“可我現在不會了。”鄭鵬程的語氣聽起來有些悵然,“知道為什麼嗎?”
秦非然看著鄭鵬程,緩緩地搖了搖頭。
“祁家在新朝建立之前,乾的都是膽大包天的勾當,高利貸這種還是小事,更甚者還有小團體、地方勢力,這些東西都是新朝的眼中釘、肉中刺。誰都知道上位者一旦把位置坐穩,肯定不容許這些存在於暗處的生意。”
這麼多年來,秦非然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心平氣和地提起祁家,確切地說是祁家的過去。
“我聽人說,叱吒寧城的秦三爺,接管的是借貸的生意,可能很多人會告誡你,這就是高利貸洗白之後的業務,有很多硬骨頭需要啃。其實啊,這些跟那些見不得光的生意比起來,不過是小巫見大巫。那些可都是動輒幾百上千萬計的大買賣,一攤業務不知道能養活多少平頭百姓,真嘗試過這樣的甜頭,人又怎麼甘心就這樣輕易地收手?”
“所以,當年新朝建立,我親爹,你親爺爺祁宏在政策下來之時,卻沒有半分改弦更張的意思,還想繼續做下去,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如果不是秦暘向上頭呈交了祁家暗地開展業務的證據,祁家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收手。”
秦非然看著鄭鵬程臉上有些古怪的表情,輕聲道:“你的意思是,祁家倒台是因為秦暘的舉報。”
“是。”鄭鵬程嘆了口氣,“說來慚愧,我一直以為我對秦暘這個名義上的弟弟十分了解,可事實證明我錯了,我從來沒摸透過他的心思。”
“你爺爺他對外雖然鐵血手腕,可對待秦暘卻絕不苛刻,雖然並非親生骨肉,可他對兩個孩子都是一視同仁的。我一直都不明白,究竟是什麼東西觸怒了秦暘,以至於他不惜犧牲掉多年的養育之恩。”
鄭鵬程不明白,秦非然卻是明白的。
他自小在秦暘身邊長大,明白秦暘是怎樣一個矛盾體。這個人,傲氣與自卑在他身上雙生與共,或許是從小被遺棄的事實讓他天然地缺乏安全感,即便在多年後他擁有如此龐大的家業,卻還是改不了多疑的壞毛病,越多疑就越敏感,越敏感就越容易走極端。
而在這之中,樊夢和祁宣的愛情,無疑就是導火索。
然而這話,秦非然是不會說的,他看著鄭鵬程從兜里掏出煙:“不介意我來一根吧?”
“介意。”
鄭鵬程臉色一訕,只好把煙放下。
“秦暘遞交證據的時機選得好,在新朝建立的節骨眼上,哪個不是藏著尾巴規規矩矩,生怕行差踏錯的?一個禍起蕭牆把實情捅了出去,祁家當天就被人抄了。”
“也不知道秦暘使了什麼手段,本該罰沒的財產,全都到了他的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