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候,忽有人昂聲笑道:“對不住,對不住,竟錯過了這麼熱鬧的茶話會。”
紅豆聞聲望去,見是位生得頗富態的中年人,身上穿著簇新西裝,眉宇間透著一團和氣,料是新亞茶室經理之類的人物。
這人之前未在廳內,突然現身,多半是有人看陸敬恆鬧得不像話,特去將他找來。
那人沖賀雲欽一笑,語氣熟絡:“宗麟,你難得在我這講一回課,照理我該在此恭聽,可惜適逢月底,我忙著跟幾位管事清點庫房,連坐下喝口茶的工夫都沒有,只能俟下次機會了。看樣子你正講到精彩處,怎麼突然中斷了?我們新亞茶室最照顧賓客的情緒,來來來,你自管講你的課,莫要為旁事所擾。”
說著,歉意地拱了拱手,快步走到陸敬恆旁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陸敬恆這才借坡下驢,慢慢將腿放下。
起了身,又看紅豆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雙手插在褲兜里,跟那人走了。
顧筠拉拉紅豆的衣襟說:“我曾聽我父親報社的同僚說過,南寶洋行跟賀家有點生意往來,雖說現下勢頭好,但因是新近暴發的,處處受制於賀家,別看剛才陸敬恆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的,其實他自己心裡也清楚,他是根本惹不起賀雲欽的。”
紅豆滿臉不以為然。
她雖不認識陸敬恆,但也知道南寶是滬上數一數二的洋行,不然舅舅的薪俸不會那麼優渥。然而從陸敬恆那橫行無忌的姿態來看,若單只是顧慮到兩家的利益,並不足以讓此人對賀雲欽這般忌憚,可見兩人之間還有過其他過節。
茶話會結束得晚,出來時已是暮靄四合,為著安全考慮,紅豆同顧筠她們結伴一道回家。
秦學鍇惟恐陸敬恆再來糾纏紅豆,自告奮勇便加入她們的隊伍。
一行人出了茶室,秦學鍇想起王彼得,回身問紅豆:“紅豆,你真會去找那個王探長嗎?”
當著同學們的面,紅豆並不想提及哥哥正查陳白蝶的案子,只無所謂地說:“為什麼不?他那裡有那麼多奇聞,光是聽他講故事也會很有趣的。”
顧筠道:“可惜王探長只同意你一個人去他的偵探所,不然我們跟著一起去聽聽也好,噫,來的路上我還看到有賣烘山芋的,這會怎麼不見了——”
這時後頭駛來一輛洋車,駛到他們身邊的時候,那洋車緩緩停了下來,有人搖下車窗:“虞學姐。”
紅豆偏頭一看,是賀竹筠,旁邊坐著賀雲欽。
賀竹筠將手扶在窗沿:“虞學姐,你家住哪,剛才那位陸先生那麼無聊,我們送你一程好不好。”
“不用了。”紅豆笑道,睨賀雲欽一眼,他也正看著她,“我家很快就到了,而且我還有這麼多同學同行,實在不必這麼麻煩。”
賀竹筠四周看了看,確是如此,紅豆身邊少說也有十來個同學,便點點頭笑道:“那好吧,各位學姐路上注意安全,禮拜一再見。”
***
紅豆目送秦學鍇等人的身影消失在黑魆魆的巷弄中,轉身上了台階,剛推開大門,就聽見樓道里蹬蹬蹬的聲音,像是有人急匆匆從樓上下來。
她側耳分辨了一會,抬手拈亮門廊里的燈,喊道:“哥?”
那人應道:“紅豆。”果然是虞崇毅。
“你怎麼才回來?天都黑了。”
“我跟同學參加茶話會去了。”往裡走了幾步,抬眼見哥哥臉上有些異色,訝然道,“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