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用完膳,公館門口來了好些洋車,原來是跟賀太太交好的各家太太,昨日婚禮玩得不夠盡興,今天又結伴來找賀太太,一為賀喜,二為打麻將消遣。
賀太太這邊含笑讓下人領眾人進來,賀雲欽抬眼一看,早歇了跟紅豆回房午歇的打算。
樓下的大會客室父親常要見客,母親素喜在樓上的小會客室打麻將,雖然離他臥室隔了好幾個房間,畢竟同在一層樓,進進出出的,難保不會有人誤打誤撞走到裡頭來。
經過剛才那一遭,他儼然已獲得了紅豆的默許,心裡老盤算著跟新婚妻子做些什麼,儘管他不確定到時候紅豆會不會發出動靜,但起碼床架是會作響的,萬一讓人聽見就不好了。
他耳後一熱,倏地起身,插著褲兜看向紅豆:“今天帶你在家裡各處轉轉。”
紅豆只消一想起剛才的事臉就作燒,老覺得大白天當著眾人的面回房有點做賊心虛的意味,這建議正合她意,便笑道:“好。”
兩人跟幾位太太打完招呼,一前一後出了宴會廳。
出來後沿著小徑慢慢地走,他半天不說話,她仰頭看了看他:“對了,上午我聽王探長說許經理現場的時候,想起來一件事。”
一說這件事,她臉上笑意便減淡了不少:“當年我小姨偷偷跟洋行一個少爺談戀愛,因那少爺移情別戀,我小姨一時想不通,偷偷到一個女子師範學校的空教室里自縊了,等我母親和舅舅他們當時找到她時,一切都晚了,後來找了巡捕房的仵作來看,都說是小姨是自尋短見,我母親說小姨從來不吸菸,而自縊的那間房地上有好幾個菸頭,可是巡捕房的巡捕只說是早前有人丟下的,並不肯往下追究,這件事也就沒有下文了。”
賀雲欽一訝,上回就聽紅豆提過這事,原來她小姨竟是這樣沒的。
“你小姨是哪一年出的事?”
紅豆神色黯然:“十幾年了,我都不記得我小姨長什麼樣了,何況都這麼久了,也許只是巧合。”
她急於淡化心裡那種哀愁,忙問他道:“對了,你在德國的時候不是學的工程學,怎麼想起來學痕跡學了。”
賀雲欽看她一眼,果然她極想了解他的一切,難得她在面前毫不扭捏,便也坦蕩道:“工程學學起來枯燥得很,我所選的導師又極嚴苛,無論如何只同意我提前一年畢業,為了充實腹笥,我早有兼學其他專業的打算,有一回正好我導師的摯友來我們大學講課,正好是痕跡學方面的專家,這人現場提了三個邏輯學的問題,我都答上來了,課後教授讓我導師帶我跟他唔面,交談時我對痕跡學起了興趣,事後一再跟我導師溝通,終於說服他老人家同意我在不影響讀原來學位的前提下攻讀痕跡學學位。而在我讀到第二年時,王彼得因自行研究偵探學遇到了瓶頸,自掏學費來德國這位痕跡學教授處進行研修,我跟王彼得因此就認識了。”
照這麼說,賀雲欽算是半個科班出身,王彼得則是半路出家,難怪王彼得一遇到棘手問題就會來找賀雲欽了。
聽他閒閒將這些事一一道來,儼然打算將自己過去的生活毫無保留向她展開,紅豆只覺得一團暖融融的笑意從胸臆間緩緩升起來,連忙低下頭去,搜腸刮肚思索了一番,她的過去,有什麼是他想知道而不知道的嗎。
想來想去,她的生活太單純了,惟有一個秦學鍇勉強算是插曲,然而自從經歷上次求婚,她對秦學鍇的態度他早已經看得再明白不過了,難怪他好像一點也不介意。
她心裡微有些委屈,相形之下,她先後已經吃過好幾回段明漪的飛醋,明明好奇得不行,但因他向來坦蕩,反而叫她問不出口。
怪就怪兩人正經戀愛都未談就倉促結了婚,不然彼此間早有了默契,何至於婚後還揣在心裡,難得眼下氛圍正好,總該開口問一問,免得日後還因為這件事鬧彆扭。
正在腹內組織語言,一行人穿過園子往裡頭的西洋玻璃花房走去,領頭兩人,一個略豐腴一個略高秀,正是段明漪和賀蘭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