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孩子生了出来。
生下来的孩子, 不仅没有美貌,反而是世界上少有的丑八怪。脸上盘踞着一大块丑陋的斑痕, 头发稀疏,骨骼奇形怪状。
无法接受自己的孩子竟然是这副模样的樱,干脆让妓夫太郎自生自灭了。这个孩子他和老鼠蟑螂一起玩耍, 饿了就直接把玩的老鼠吃掉。
花街的孩子们天天拿石头丢他。
妓夫太郎一开始是承受,后来有一天来樱处的客人留下了一把镰刀,从那以后, 这把镰刀就成为了男孩的武器。
这个卑微且丑陋的男孩以一种常人无法想象的旺盛生命力节节拔高。
就在他八岁那年,樱又怀孕了。
樱没有打掉这个孩子,因为怀着孩子放樱当时因为滥交而染上了梅毒这种病状。她觉得这孩子说不定会自己流掉, 所以没有管它。
但是孩子还是生出来了,是个女孩,而就在女孩出生的那一天,樱死掉了。
八岁的小丑八怪开始带着自己刚出生的妹妹在罗生门河畔乞讨。渐渐地渐渐地,一坨的小婴儿长成了少女。
妹妹的名字叫做小梅,虽然是从让樱死掉的那种病里提出来的字,但是小梅和病不一样,她是个美丽的女孩。小小年纪的她,已经拥有了大人也难以企及的美貌。
(你是令我骄傲地存在。)
妓夫太郎总是这么想。
后来,他做上了收债人的工作,而小梅则去做了游女。她的美貌在这条花街或者说吉原也是罕见的,如果能去到正经一点的青楼的话,小梅她绝对会成为花魁。
但是他们兄妹两无法离开这里。
樱生前欠了很多债,而妓夫太郎为了养大小梅,也欠下了很多债。其中还包括他个人的四肢以及身体里流的血。
唔姆!没关系啊哥哥!我一定能够赚到很多钱的!小梅很喜欢大声地讲话,即使哥哥就在她身旁,她也会贴着对方用非常高的音量说话。
每当小梅说出这么天真的话来的时候,妓夫太郎都会感到很开心。
十三岁那年,小梅接到了她的第一个正式客人。这种客人通常会买下这个新造的初夜权,而初夜之后,这个女孩就会变成真正的可以向他人卖身的游女了。
预定小梅的人是一个武士,家里颇有积蓄。即使小梅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孩,武士也送了她很昂贵的发簪。武士对小梅很好,带她去看美化,还请她享用料理。
如果是被这样的人拿走的话看起来也不错
妓夫太郎那时候是这么想的。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武士隐藏起来的本性暴露了。他竟然试图强暴小梅。
他完全可以等到初夜权贩卖那一天,但是他选择了强硬且令人不安的行为。
无法忍受、过分慌乱的小梅,用武士送给她的那根发簪刺瞎了对方的一只眼睛。
武士会来寻仇的。
而那一天很快就到来了。
妓夫太郎收债回来的时候,发现小梅已经被烧得快要死掉了。那个武士把她绑起来,然后放了一把火。
等到妓夫太郎发现的时候,小梅已经奄奄一息了。
人们总是希望能和自己所爱之人在一起,但要知道,一切的命运都已经被人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武士不仅要杀死小梅,好要杀死妓夫太郎这个维护妹妹的哥哥。就连老鸨也在一旁帮腔道:仗着一副凶面孔就老恐吓我们,真当自己有面子吗?她还笑嘻嘻地对武士说,小梅有些可惜了但是武士大人一定不要忘记约定的东西,送一个漂亮姑娘过来啊。
当时被武士砸倒在地上的妓夫太郎听见了这样无耻的话。
他无比珍贵的妹妹在别人眼里不过是可以随意更换所有权、可以被他人决定生死的东西。
他好生气啊。
生气这群人居然不把人当人看。
生气这两个家伙居然这样子也笑得出来。
生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回来,为什么没有从这群混蛋手里保护好小梅。
妓夫太郎手里的镰刀高高飞起,他直接将武士和老鸨的身体切成了两半。
妓夫太郎抱着已经没有了人形的妹妹,在大雪飘扬的路上走着。他起初几乎是跑的,可是没有一户医馆愿意帮助他们。
妓夫太郎要无法呼吸了之前武士给他造成的伤太严重了,他的头在嗡嗡作响,他都快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了。
妓夫太郎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他将小梅抱在怀里,然后匍匐前进前进。
神啊,求求你救救我妹妹吧。她是多么纯洁无瑕的人如果不是我告诉她要不想失去就得赶紧出手,如果她当时能够忍耐一下武士的暴行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神神啊妓夫太郎的心被现实割裂,千疮百孔。
救我妹妹啊!!!神!!!
妓夫太郎的内心在怒吼,他的身上飘满了白雪。
他还在继续爬行。
如果他停下来的话,就会失去他连同妹妹两个人的生命。
妓夫太郎一直一直没有停下过步伐。
然后,在街道的尽头,出现了一个火红的身影。
伤害了别人,不赎罪的话,是没办法得到救赎的。
那声音属于一个孩子。
无论怎样都无所谓。
只要能救小梅,别提赎罪了,就算是敌人把我的头砍下来当椅子坐也没问题!只要能救我妹妹!
妓夫太郎快要崩溃了。他那小小的幸福,牵引他这个罪人从地狱里爬出的蜘蛛之丝似乎立马就要断裂了。
那样子的话,必须得做好被除去人籍的准备才行。
孩子的声音非常沉稳。
妓夫太郎心想,随便啦,人这种东西和怪物又有什么区别呢?怪物害人,人也害人,两者之间难道存在着差别吗?
不,没有的。
什么区别都没有。
也许有的只不过是人类超过平均的智商罢了。
在得到了答案之后,穿着一半红色一半梅花的中分小褂的男孩,用尖锐的怪物般的手指割裂了自己的手腕。
自伤口处流下了夹杂着金色的血液来。
妓夫太郎饮下那血,然后把剩下的大量的血擦拭在小梅焦黑的身体之上。
他突然觉得身体好热,身体里的血似乎燃烧了起来。
火!火!有人在他身体里放了一把火!
小梅那焦黑的身体突然一阵抽搐。
夹杂着金色的红血,几乎在他们身体里爆炸开来要死了吗?!不!不是这样子的!是毒药吗?是要杀了他们吗?怪人?恶人?坏人!
雪花纷纷扬扬,但是落在妓夫太郎的脸上却被他身上的高温融化了。
那件中分小褂,像是花一样朝他们飘来。这对正在转化成鬼的兄妹,被这件衣服盖住了。
缘一伸出自己的手臂,将衣袖向上拉,露出自己看起来没什么肉的手臂来。
他的另一只手的手指尖长出尖锐的牙,而牙则刺破了左手手臂。一些夹杂着金色的血从划痕里流出,而后,四周变得虚幻宛如蒙上了一层白雾。
大雪停下了。
这世间不再下雪了。
四周一片温暖。
妓夫太郎才剧烈的疼痛中醒来,耳边传来了响亮的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