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慶項見到她手裡握著的香菸盒,笑著說:“借我看一看。”
這一開口,算是他先和解。
沈奚本想道歉的話也被他堵在了喉嚨口,譚先生還是個老實人,容不得女孩子先低頭。
她將那個銅煙盒遞給譚慶項:“英國戰場的紀念品。”
銅煙盒打開,譚慶項看到公主照片,笑著端詳了會兒:“並不怎麼美。”
“可這是公主。”
“我們中國人不太信血統,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他笑一笑,合上,還給她,“英國人倒是真的,見到公主王子都會熱淚盈眶。”
略微停了會,譚慶項切入正題:“他這病,不發還好,發了就要及時處理,是真的會死。就連我的教授也沒有能醫治的法子,他已經站在了心臟學的頂端。”
一個死字,直白露骨。
“我以後每天都給他檢查。”她發誓。
“在船上你多受累,算是讓我輕鬆兩天,談談戀愛,”譚醫生佯裝控訴,“跟著他,我連談戀愛的事業都荒廢了。”
“你為什麼會願意做他的私人醫生?”沈奚好奇。
一個美英留學過的醫學博士,大可以做研究,就算熱愛自己的祖國,歸國了,也能像那兩個仁濟的醫生,在最好的醫院任職。私人醫生更像是資本的奴隸。
譚慶項不屑:“你以為我樂意?”
“……我看你挺樂意的。”沈奚坦白。
他笑起來:“跟著他呢,不是因為他是個富家少爺,而是有相同的理想和抱負,最主要的是他有能力和傅家的資本,比一個普通人能做的多太多。值得我犧牲自己的志向。”
譚慶項又給她講了一個朋友。
“宋先生被暗殺的事,你在紐約聽過嗎?”他問。
“嗯。”
“他叫楊篤生,和宋先生謀划過起義。他是個天才,會自製炸彈,陳獨秀、蔡元培都是跟著他學的造炸彈,”譚慶項笑,“他一直都在搞暗殺,設局暗殺過慈禧和攝政王。曾有豪言——“非隆隆炸彈,不足以驚其入夢之遊魂。非霍霍刀光,不足以刮其沁心之銅臭。’”
沈奚一瞬想到,那晚,傅侗文將她額頭汗抹去時,說的那兩個字:很多。
傅侗文也殺過很多人。
“他是天生的劊子手嗎?並不是,他是個讀書人。可家國受難,個人志向都要放下了,”譚慶項雙手按在她肩上,“侗文說過,你有你濟世救人的想法,所以他帶你回國。我也有,可我做不到了。我很羨慕你,沈奚,你還能做你自己。”
她是很幸運。
譚慶項守著傅侗文,也是徹夜未眠,不再和她多話,將人交給她,拿了菸灰盤離開。
至於沈奚的事,傅侗文在今早的態度就很明確,還是那個有少爺脾氣的男人,說定的事,從不准人爭辯。他既不回頭,他譚慶項也只能陪著走下去。
只能盼沈家的案子能和大清朝一起下了墓,永不見天日。
沈奚進了屋,壁燈開著,他人睡著了。
窗簾被吸到玻璃上,這裡也開著窗。她想關窗,或是想挪個椅子過來,坐在床邊守著他,都怕弄出動靜來……最後只是將裙子提起來,人坐到了床邊的地毯上。地毯上有幾本書,是他放的,他有把書放到地毯上的習慣。好像是怕擺在床頭,會擋到光線。
沈奚無所事事,盯著身前的柜子。這木頭顏色可真美。
“是柚木。”她頭上方,有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