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跑去窗口,穩穩接住裹著手巾的白布包,拆開,把滾燙的手巾分給眾人。
徐少爺拎了一塊,笑吟吟遞給參謀官:“什麼年月了,還赤膽忠心的,唱戲呢?”
手巾冒著白色的熱氣,不止是一條手巾,還是他的前程。
參謀官猶豫著,心裡還有顧忌。
徐少爺見他不接,親自抖開手巾,突然蓋到參謀官的臉上。
參謀官眼前猛地失了光,驚得一顫,後腦勺立刻有四把槍抵了上去。槍口直徑和觸感他都認得,這是要滅口?這幫人在廣和樓敢泄憤殺人?
參謀官驀地醒悟,他們要將他置於死地太過容易。
一霎的萬念俱滅,他喘了口氣——
徐少爺就是想嚇唬嚇唬他,揮手讓槍都下了,親自給參謀官擦了臉:“這廣和樓包廂的手巾是一塊大洋一塊,受用不?”參謀官心一起一伏,煞白著臉,吶吶應著:“是好……”
手巾塞到手裡,參謀官十根指頭既酸又僵,關節也疼,好像是上過了夾板,這是剛剛被他自己的捏的。鬼門關走過一遭,哪裡還有顧忌。
他見徐少爺還笑呵呵地瞧自己,匆忙捧起手巾,再擦自己的臉。
“你有你的手段,不用我來教,”徐少爺說,“如何審,如何結案,我不想過問,一過問又要說我們仗勢欺人。只是這裡的牌局不會、也不該出現叛軍的人,你說對不對?”
參謀官勉力地笑:“我明白。”
塌上的男人也不再咄咄逼人,讓小戲子給參謀官端茶陪坐,參謀官和副官正襟危坐,陪這幫人聽完一折,告辭離去。正是天將破曉,鬼要回巢。
徐少爺呼朋引伴,去陝西巷續下一場鴛鴦雙飛局。
沈先生趁勢跟著徐少爺走了。今夜這關算是過去了,不出意外,沈先生會消失在陝西巷的溫柔鄉,錢也會順利送到四川。
等鬼神都散了,萬安詢問傅侗文何時走,好去安排轎車來接。
傅侗文懶得動,讓人來收拾包廂,要在這裡睡一會,天大亮了再回去。沈奚以為他在玩笑,等夥計們真照著傅侗文意思鋪了被褥在羅漢床上,她明白過來,傅侗文一定常在廣和樓醉酒小憩,大家早習以為常了。睡也好,睡醒了回去,也許能逃過譚慶項的絮叨和責問。
沈奚把棉被壓在他肩上。
“辜小姐來了,在我那裡坐了會。”他說。
……難怪。
如果真有“心有靈犀”,今夜算是一種。她從看到第二官窗戶全關,就心裡難受……
她無法構想兩人在一起的畫面,舊思想的女人們都是如何坦然接受三妻四妾的?因為沒有感情的緣故嗎?就像她在紐約,也難以理解英法同學閒聊時說的,在婚姻外的感情才是愛情,更難理解黑人和白人無論多相愛,也會被許多州的法律阻止通婚……全世界對婚姻的解釋都不相同。在哪裡,都有情非得已。
傅侗文摸到她手,說:“你好好問一問,我給你個交代。”
她搖頭。
他曾說過,他不曉得怎樣解這一局,只能走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