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再想,又覺得是自己多慮,這些都是那些老闆的女眷們閒聊出來的,皮毛而已,皮毛下的骨骼血肉,盤根錯節的人情脈絡,傅侗文會比她更清楚。
倒是給他父親診病的事才要緊。
“你父親的病,為什麼不讓我參與?”她趁此處沒外人,直接問,“現在可以說了嗎?”
“我猜你已經被我父親拒絕過了?”他反問。
他竟然知道?
“你父親見到我時情緒非常激動,趕我出了病房,”這也是她困惑的地方,“我當初做過什麼讓你父親不高興的事?還是因為別的原因?”
他道:“是因為我。”
“就因為我和你過去……”是戀人?
“我這兩年挪空了傅家家產,稍後還要帶著律師去,讓他簽署最後一份有利於我的家產分割文件,”他說,“你要他信你,很難。”
他說得有道理。
沈奚將臉頰邊的髮絲捋到耳後去:“你是猜到了他會排斥我,才要拒絕我參與治療?”
他沒做聲。沈奚猜他是默認了。
傅侗文瞧得出她的所有想法。
他從送父親來這家醫院,就料想到了今日的對話,也準備了完美的答案。
他是絕不可能讓沈奚插手的,一分一毫都不可以。他不想她日後得知了沈家滅門的真相,會在家仇和醫德之間不斷地拷問自己。他不能讓她受到這種傷害,對不起她,也對不起和自己有深交的沈大人。
沈奚還在猶豫。如果患者明確拒絕了一位醫生,她無權勉強人家接受自己的治療。如果真如他說的,她也只好放棄:“可是從醫生的角度來說,我看過你父親的病例,十分複雜,不止是一處腫瘤。假若我能加入到治療團隊,會對他有幫助。”
“你看過病歷,應該會清楚,”他道,“如今他的情況,不管誰上手術台都沒有用了。”
這點她承認。傅老爺的身體狀況,能熬過今夏就是萬幸。
辦公桌上有一個西洋式樣的座鐘,他在看時間:“如果你還不死心的話,可以跟我去一趟病房,看看這位病人的態度。”
也只好這樣了。
沈奚讓護士去叫了段孟和,四個人去了傅老爺的病房。
因為昨日的不愉快經歷,沈奚有意走在段孟和身後,病房門被打開,沒聞到西醫院特有的消毒藥水的味道,反倒撲面而來的中藥氣味。
看來,看來老人家雖不得不求助西醫,卻還篤信老祖宗的東西能救命。
“為什麼不通風?”沈奚輕聲和段孟和耳語。
段孟和努努嘴,暗示地指沙發上的傅夫人。沈奚猜想到,應該是老輩人的觀點,認為不見風和光是對病人好。屋內沒亮燈,只有一盞燭燈擺在沙發前的茶几上。
好好的一個病房,弄得像抽大煙的廳堂煙鋪。
也許是因為室內昏暗,傅侗文父親見到他們,沒了那日的激動,暮氣沉沉地靠在床頭。
沈奚在段孟和身後,只能瞧見傅侗文的背影。
他自己搬了椅子在床畔,落座。
“侗文回來了啊。”傅侗文的母親喃喃地說,老太太端坐在沙發上,遙遙地看著床那邊的人,似乎是不願摻和這場父子爭鬥。
傅侗文接了周禮巡遞給他的文件袋子,攤開在腿上,從西裝口袋上取下一支鋼筆:“父親啟程來滬前,我們就有了口頭協定,今日不過是補上一份文件。這份文件簽署完畢,我會按照我的承諾,為父親負擔所有的治療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