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侗文也覺得熏得過於香了,不舒服,幸好是夏夜,離了床被也不會受寒。他用襯衫裹著沈奚,把她抱到沙發上。石榴紅的床單鋪在深棕沙發上,綿延拖到腳下。寧靜的夜,深了,往日裡知了和蟲聲都是有的,今日十分奇怪,連昆蟲們也都約好了,無聲無息。
入耳的,唯有窗畔的竹帘子,啪嗒一下,啪嗒又一下。
傅侗文親她的唇,她也親他。靜默的空氣里,他的呼吸也在牽動她的心。
“好像是少了一掛爆竹,不夠喜慶。”他輕聲說。
“這麼晚了——”她話急剎住,似“啊”似“嗯”地一聲,從喉嚨口衝出來。
還以為是他少爺頑性來了,要在深更半夜點一掛爆竹,剛想勸他不要擾民,卻沒想到是他在深閨床榻上的情趣,分她的心,蝕她的魂。他這一撞把她的魂魄全撞散了。
所有聲響都被無限放大。沙髮腳摩擦地板,有節奏地輕響著。
此時也有異香,卻不是沉香熏就,而是男女情愛所致。
她雙眼無法聚焦,壁燈和紅燭交疊出的光圈,一輪輪在眼前放大著。偏過頭,遙遙地看著書架右上角的金鑲雕漆茶具,忽近忽遠,看不分明……她突然嗓子裡壓不住聲響,急急地咬上自己的手背,埋怨地盯著他。
傅侗文親她的眉眼。
“背過去,動靜會小一些。”他說。
……
隔著一層樓板,腳下那間房裡躺著七八個大男人。
沒多會,醒一個,再吐兩個,萬安和培德手忙腳亂伺候著,一個說中文一個是德語,譚慶項是唯一和兩人語言相通的清醒人。最後六小姐也加入照顧醉公子們的行列,時不時抱怨著,順帶夸兩句自家三哥酒品好。
這一夜,在洞房花燭和樓下喧鬧聲中,悄然地揭了過去。
沈奚最後是縮在他臂彎里睡的,床單當被,勉強擋了小半個身子。傅侗文的手指始終輕輕劃著名她的肩,看她熟睡的臉。窗外雀叫,蟬鳴,電車噹噹地駛近,又漸漸遠離。他微合眸,在眼前的黑暗裡,聽覺愈發敏感。
外頭有孩子,女孩子,男孩子,大的,小的。
他的指腹沿著她的鎖骨,掠過來,滑回去……
沈奚脖子酸痛,從不妥的睡姿中醒來,抬頭時,嘴唇無意識地挨上他的前胸,鼻端還是揮之不去的香氣。她睜眼時,看到的是他的唇角,上揚著。
他摸到她的下巴,和她無聲溝通著,仿佛是問她:醒了。
她親他的指腹,仿佛是在答:嗯。
他捏她的下巴,固定她臉的位置,低頭和她接吻,這回倒不帶多少濃情深欲,是一種習慣性的親吻。
他不說話,仍舊在撫摸她的肩,來來回回,不嫌厭煩。
“你在想什麼?”
“我?”他停了會,輕聲說,“想許多的事,千頭萬緒。”
“你覺得,我要去見你母親嗎?”她問他。
他父親不在了,母親卻還在。結婚這種大事情,連父母都不知會一聲已經是不孝了。若是婚後也不正式拜見他母親,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
“是要見的,”他說,“等父親的七七過去。”
“嗯。”
靜了會,他忽然問:“佛家有句話,上報四重恩,聽過嗎?”
她搖頭。
“一個人在世,要父母生養,要山川水土的養育,要衣食住行依賴他人眾生的幫助。這就是父母恩、國土恩和眾生恩。第四重是三寶恩,倒是和佛教外的人無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