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鬆……”她幫他下槍。
傅侗文因為搏鬥,握槍太緊,又因為心絞痛,用力過度,槍像黏在了他的手上。沈奚等他緩過兩口氣,才慢慢地把他的一根根手指輕扳開,拿出槍。
剛剛她想奪槍,傅侗文沒給她。那刻起,她就猜到這把槍是空的。
既然槍是空的,那他一定安排了許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下回你要做什麼,也要算好自己的病。”她輕聲道。
傅侗文倚靠在太師椅下,牽動唇角,虛弱地笑著說:“三哥這身子……是負累。”
槍確實是空的,就是要以防萬一。
今日能進徐園的,全被傅侗文的人下了槍和刀,包括傅大爺。他明知傅大爺的性情是寧肯魚死網破,也絕不會低頭的,怎會給他自盡的機會?況且他傅侗文還留著一點人性和孝心,並不想讓母親看到大兒子血濺當場,要大哥償命,也要今日之後。
剛剛拿槍,也不過是畫一個死局,讓母親看清楚,自己絕不會放過大哥……
傅侗文安排好了所有,獨獨沒算到蘇磬會在,也沒算到她會顧念十幾歲的舊情。
剛剛只差一步,他就要喊人進來,蘇磬卻動了手。她一動手,傅侗文反而不能喊人了。
門一打開,百來雙眼睛都瞧著。
蘇磬是個風塵出身的妾,她敢對傅家長子動手,只有死路一條。幸好,現在屋裡都是自己人看到了。只要他和二哥咬定和蘇磬無關,老夫人受了刺激,說的話也不會有人願意信。
傅侗文望了一眼轉醒的蘇磬。
今夜大哥就算能被救活,也只好苟延殘喘,挨著日夜煎熬,掙扎著等死。
這也算是冥冥中的天意了。
“你不要亂動。”沈奚叮囑著他。
她到傅二爺身邊,讓傅二爺放平蘇磬,給蘇磬檢查著外傷,除了被燙傷的雙手,都是輕傷。蘇磬的衣裳被火燒過,破爛焦黑,卻運氣好到沒傷到皮膚頭髮。此刻,蘇磬的魂魄像也隨著方才那一斗離了軀殼,雙眼直勾勾地望著屋內的一個角落。那裡什麼都沒有。
“我出去,這裡交給你。”傅二爺低聲道。
沈奚頷首。
傅二爺摸摸蘇磬的臉,起身,出門。
木門被傅侗文的人關上。
“老二啊?”門外有老人聲音問,“這是怎麼了?”
傅二爺的聲音回說:“是個意外,方才老大性子急了,教訓我們兩個弟弟時,踢翻了火爐子。您看在今天這日子口……”
隨著傅二爺的嘆息,交談聲漸遠了。
二爺是信佛的,不打妄語,但在今夜扯了彌天的大謊,也是為保全蘇磬的性命。他到樓下親自查看大哥,是還能喘氣,但皮焦、面容模糊,早不是個人的模樣了。
他在慌亂的弟弟們面前,故作冷靜地吩咐下人把傅大爺送去醫院搶救。
戲也不必唱了,名角都去卸了妝。
聚在這裡的傅家親戚都是傅侗文安排轎車和黃包車一輛輛送來的,要等著傅二爺安排車送回公館。二爺監看著戲池子,“侗善”、“侗善”,四面八方在叫他。名角惶恐,想和他攀談;近親擔憂樓上老夫人,想和他細聊;遠親懼怕,想詢問何時能離開。
傅二爺八面玲瓏,方面都照顧周到。傅二爺的小廝也喊喊叫叫的,平日裡二房最靜,今日裡難得威風氣一回,對餘下的小廝、丫鬟是發號施令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