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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侗文反倒認為,還有一線希望準時登船。

“也許沒來電報,是怕親日的日本公使從中作梗。”他低聲道。

“嗯。”沈奚頷首。

他問主人借了一副象牙制的象棋,在燈下盤膝坐著,把全副精神都投注到了棋盤裡。深色的西裝外衣披在肩上,影子自然地落到她的身上、手臂上。

茶几上的一摞報紙是日文的,這兩天早被他翻了無數遍。

沈奚不是第一次陪他“等待”,在徐園裡,等六妹的消息也是如此。分秒期待,分秒猜測,也在分秒擔心對方的安危……

她手托著下巴,看他下棋,久了,嗓子乾澀。

腿也麻了。

矮桌上的西洋鐘錶,指向了凌晨一點。

“你……”她終於出聲。

傅侗文抬眼。

本想勸他睡,但猜想他躺下也睡不著,還不如下棋,於是改口問:“你渴不渴?”

“你不問不覺得,”他低聲笑,“一問,倒是有點。”

“我去找玻璃杯。”她說。

“不是有茶杯?”他下頦指茶几上的日式茶杯。

“今夜按你喜歡的來。”

大玻璃杯泡茶,這是傅侗文留洋時養成的習慣。

她想哄他開心。

沈奚拉開門:“廚房有,我見到過,你等我回來。”

鞋在門外。她彎腰,拂去鞋上的雪,忽然見到不遠處有盞燈亮了。

是總長房外的燈。

一個年輕參事撐著傘,擋著雪,傘下是本該在東京的總長……

“三哥,三哥!”她脫口叫他。

總長聽到這句,先笑了,遙遙看這裡。

傅侗文手撐著地板,立身而起,快步走出,和對方相視而笑。

總長微笑著頷首,對紛紛出來的後輩們說:“痛風得厲害,我要去吃一劑藥。今夜辛苦各位了,還是照舊明早啟程,不要耽擱了正事。”

言罷,總長夫人已經從房間走出,彎腰為他脫鞋後,攙扶他回了房間。

那個參事被團團圍住,詢問東京的事,為何會提前返回橫濱。

參事接了沈奚遞的茶,潤了潤喉,便笑著給大家講了前因後果。總長一到東京,就被親日的中國公使拉住面談,總長故意借著病,不談半句外交問題,只說痛風難忍。到今日白天見了日本外相,也只坐了二十多分鐘,便病倒了。

最後,只吩咐留下帶去的另一個參事,代替他去御陵。

以此脫身後,總長一刻不留,連夜而歸,如此才算是趕上了時間。

一時院內笑聲起伏。兩日陰霾盡去,大夥睡意全無,趁夜收拾行李。

天亮前,他們怕再有變,早早趕到碼頭。

在登船前,有人匆匆送來一份日文報紙,總長閱畢,凝目蹙眉。報紙遞給身後諸人傳閱,最後到了傅侗文手裡。

“出什麼事了?”沈奚心有餘悸,唯恐無法登船。

“報上說,中國參事在去明治天皇御陵的途中,汽車遇到了槍擊。”

沈奚吃了一驚。

總長長嘆,輕聲道:“日本人虛虛實實,報紙謠言很多。我們先登船。”

外交人員遇刺並不少見,昔日李鴻章在日本也遭遇了槍擊,這是他們做外交的人必須面對的危險……倘若是真的,登船後會有電報來證實,也有駐日公使協同處理。

無論何事,都不能阻攔代表團如期登船。

碼頭魚龍混雜,各國人都有,若有刺殺,防不勝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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