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娘不怎麼吃茶,老太爺就讓人也在養老院裡備了西柚汁,一過來,就拿給她喝。
張美溪看自己爺爺的心情還不錯,就坐在一旁,聽他和底下的管事們說話。
“青島的電報已經收到四天了,說已經卸了船,還請了車馬行的,往回運。 ”一個管事開口說。
“算路程,這一兩天也該回來了,天乾沒雨,路倒是好走。”
“這個大旱,遠近的十來個縣秋糧都絕收了,今年出來逃荒的,比前幾年早了許多,人也多。”
“逃荒的不怕,別說幾百,就是幾萬都不頂事,怕的就是匪。”
“匪也不怕。”另一個管事接口說,
“匪也不怕,這次運糧的幾百人都是精壯里的精壯。”
“匪也不怕。”老太爺也總結,說完又補充了一句:
“這年頭,這山東地面上,匪的民的,也不好分。”
幾個管家紛紛點頭附和。
種地的沒糧吃了,自然也就要揭竿而起,土匪鬧的太多了,全是搶人的,沒有被搶的也是行不通的,到最後大部分還是回去種地。
老張家是大地主,家養匪徒,交通官衙,糧食多的幾輩子吃不完,錢多的幾輩子用不盡。
一看旱災來了,張大爺日日出去忙碌,洋派的張太太都安靜了許多。
他們怕的是,沒有糧吃的災民多了,十個裡面總也要出來兩三個當匪的。
聽張老爺子和管事們議論了一會兒。
張美溪心裡也有了底,轉身回了自己的千金居,讓人把老太太留給她的那個首飾箱子拿出來,現在買糧最重要。
到第十天頭上,張大爺回來了。周太太也回來了,周太太是讓人抬回來的;周家大少爺也回來了,周家大少爺是被繩子捆著扛回來的。
管事們說的都沒錯,張家這次出去運糧,並不怕遇到災民,甚至也不怕遇到更彪悍一些的土匪響馬,但是,這次他們遇到的是兵。
其實山東這個地方的特色,不光是民和匪分不清,兵也分不清,搖身一變做官兵也是千百年來土匪的一大出路。
一開始的時候,張家的運糧隊見的零星幾百的災民,根本就不放眼裡,後來就遇到來攔路搶糧的兵丁。
肯定是兵,那些人服裝統一,還會挖坑做掩護體,很會打槍,也會躲。
周太太是土匪當家人出身的安保隊長,藝高人膽大,就站著指揮,中了兩槍漢陽造,一槍在左肋下,另一槍在小腹。
漢陽造是漢陽兵工廠出產的,是民國時期的主流步槍,子彈極其長,足足的三寸。
幸好是冬天,又在戶外趕路,周太太穿的極厚,子彈沒有完全打進去,都露著頭兒。已經挖出來了。
周大少爺是被人用繩子捆了,扛回來的。軍校剛畢業的熱血少年,聽見槍響,就興奮的嗷嗷叫,等到看見親娘中了槍,頓時化身狂暴的猛獸。
周太太中槍後,決斷的很,知道這是沒有遮攔的大路,不占天時地利人和,立刻就讓人放棄糧車,見使喚不動自己大兒子,也不囉嗦,叫人直接捆了,扛回來。
張家大爺到家後,立刻就召了管事們議事,整個平安縣進入了一級戰備狀態,電報房每天滴滴答答,每天幾十上百份電報發出去。
搶糧的人,明顯就是兵,民國再亂,也有官府。張家迅猛集結著自己的武裝,又施壓給山東道山東府官方。
張美溪先去看了周太太。
周太太失血很多,已經虛弱的很,平躺在床上,吸氣很費力的樣子,但是頭腦還很清醒。還掙扎著聽進來出去的兵丁們匯報情況。
周邊圍了五六個醫生,都是遠近知名的,飛馬請了來的。
幾個中醫,有穿長衫的,有穿馬褂的,還有一個西裝的洋派醫生。
這些醫生臉色都很差,
周太太的情況不太樂觀。
張美溪又轉身去看周家大少爺。
這個時候,帥的讓人眼暈的男神,已經形象大變,手腳都被綁了,捆在一株歪脖子棗樹上,少年還在低聲吼叫,雙眼血紅,用力掙扎,帶著那株老粗的棗樹一陣劇烈的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