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是狗啃過一般高低不平。
今年初冬的時候雨多,泥土的道路被泡軟了,變得坑窪不平。 然後到了深冬,路上的土又高高低低的冰凍起來。人和畜生走上去都是深一腳淺一腳的,沒辦法用馬車。
路邊除了半人高的荒草,偶爾還能看見幾株楊樹柳樹。如果是在春夏,大約是浪漫美麗的,偏偏現在是寒冬時節,樹上還殘留著一些葉子,在寒風裡慢慢飄下幾片來,落魄潦倒極了
第一次歇腳,是在一戶農人家,破敗的小村子,十幾個黑灰的小孩子圍在院子門口不肯散去。
院子裡擺了一些乾枯的玄參,錢主任看了一眼,小孩子們馬上亂鬨鬨的介紹:
“苦的很,不能吃。”
農人解釋:
“這是藥材,能賣銅板的。”
他們借了一些清水,用自己帶的鐵鍋燒熱了喝,臨走給了半斤咸鹽答謝,農人感激涕零。
三十里的土路不好走,幸好幾人都身強力壯。埋頭趕路不說話,到了雷神醫的墓地,已經是過午了。
有個皮包骨頭的老頭是看墓人,彎著腰引路。
墓地只有石頭墓碑前的方寸地方,是收拾乾淨的,再遠一點,就是枯草和荊棘。
雷家小輩不高興,用土話叱罵了幾句。
看守的老人聲音嘶啞的解釋:
“少爺們是吃穿不愁,就不懂鄉下的事情,這些不止是枯草荊棘,打磨碎了,就能做成草糰子,有這些東西在,就餓不死人。”
荒草荊棘也是糧,天地做糧倉。在八冬鄉下人的眼裡,今年也是能過下去的。真正的饑荒年,是赤地千里的,草根子都沒有,樹皮也沒有。
錢主任從容的祭拜過雷神醫,生火吃過乾糧。留了一些咸鹽紅糖給守墓的老人。
天色不早,耽擱不得,很快就起身往回趕。
路過上午歇腳的農家,錢主任想讓自己騎得驢子歇口氣,就又過去討水喝。給了一包紅糖做答謝。
糖是一種稀罕的吃食,農家的兩個小孩子瞪大眼睛看著,把烏黑的手指頭放進嘴巴里咀嚼。
農人夫妻用土話罵小孩子,不管用,就扇一巴掌,直接拉扯出去。轉身回來把腦袋埋到褲襠里,低聲支吾著請求:
“鄉下人那裡配吃那樣金貴的東西,貴人收回去吧,要能再給些咸鹽才好,吃了咸鹽才有力氣。”
糖雖然好,沒有也能熬著,鹽卻是必須品。
錢主任已經沒有鹽了,指著雷家的小輩說:
“你們家的玄參就直接賣給縣城的雷家,再問他們白要五斤咸鹽,就說是我答應的,我姓錢。”
早上五點出門,到晚上*點才回到八冬縣的客棧。
客棧的店家送上飯菜,等吃好收拾完了。
又讓一個小少女端著木盆熱水進來,店家彎著腰獻媚:
“貴人走了遠路,要泡腳的。讓她給貴人洗腳。”
那種怪異的腔調,說一些男人都懂的理由。
又來這一套,錢主任擺手讓人出去,臉色有些不好看。
小少女放下木盆,忽然就跪了下來。
“還敢和我僵持上了!”
錢主任嗤笑一聲,讓她抬起頭來。
小少女十四五歲的年紀,眉目五官清秀,麵皮微黑,雙頰蓋著兩團紅,是凍出來的,卻均勻的胭脂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