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太太這幾天思維遲鈍,心不在焉,卻迎來了她人生的一個重要轉折點,她八歲開始喜歡洋貨,然後這種興趣持續不斷的得到增加,在今年達到一個最高峰。無論是吃穿用度,一概洋化。
人生就像一條拋物線,從這個秋天裡,第一次用桂花油開始,張太太的興趣開始轉向國貨,國貨越被洋人們追捧,她就越加一些興奮,以至於最後轉變為一個吃穿用度都追求極品中國味兒的貴太太。
和張太太的精神萎靡不同。張老太爺在瀋陽兵變,潦草收場,忽然又內戰開啟這段時間裡,保持了高度的精神振奮狀態。他徹底的把周二少爺的勸說放在了心上:
“大小姐要靠家裡人支持那,家裡人要保持健康和精力。”
張老太爺五十多歲的年紀,大腦還處在非常好用的狀態。他每天早起早睡,散步打拳的鍛鍊身體,三餐吃青菜,餐後加水果,更詳細的過問平安集團的事務。
張家大爺頓時感到輕鬆,把平安集團最機動的力量調遣到張老太爺帳下。平安保安隊的副大隊長,原本做過豫武將軍的蘇隊長,天天跑去張老太爺那裡點名簽到聽候使喚。
蘇隊長這個人長得是八字兒眉毛,黃豆眼,個子矮小。用土話來形容就是“四流子沒人才”,可是他在打理軍隊和抱大腿兒上很有一套。普天下多少想投奔山東先生的青皮無賴小軍閥,他是最成功的一個。
蘇隊長在和張家老爺子混熟之後,討好賣乖的向老爺子回報說:
“有個姓熊的督軍,現在不景氣了,托關係走到我這裡,想見老爺子您一面。我算那根兒蔥呀,當然不敢答應。可是總要給您老說一聲,讓您知道有這麼個影兒。”
張老太爺笑罵了一句:
“少裝孫子,你肯定是拿了好處的,來當說客是吧?”
蘇隊長用他的羅圈腿兒打著冷顫,又用他的袖子擦腦門上的汗:
“我的祖宗爺爺,那裡敢矇騙您,這個就是那熊督軍的履歷還有拜帖,就是給您回報一聲,我回頭就還給他了。”
張老太爺臉上帶笑,把那份履歷拿到手裡看,上面就是一連串的軍功和封號,亮燦燦的刺眼睛。他又扔回桌上:
“我現在是人老眼花不中用了,你就詳細給我說說吧!”
蘇隊長衝著老太爺行了個軍禮,用大白話又把那個熊督軍的履歷介紹了一遍,當然了,官方履歷和大白話的形容詞是完全不一樣的。
簡單來說,這個熊督軍是滿清的北洋軍閥出身,後來在各地混戰中慢慢成長起來,最威風的時候手下實打實的十萬大軍,各種虛名虛號是一大堆。
好漢不提當年勇,現在熊督軍走了絕對的下坡路,先是和陳炯明等幾個地方軍閥交惡開打丟了大部分地盤兒,後來又不知怎麼的得罪了南方革命軍,被革命軍揍的暈頭轉向,親媽都不認識了。
貪生怕死的熊督軍只好一頭栽進了上海租界裡,借著洋人的名號保命,要多慘有多慘。現在南方的革命軍又對上海虎視眈眈的,和上海的孫督軍對峙起來。
熊督軍收攏了最後的殘部一萬來人,和孫督軍達成了一個簡單的同盟協議。一同對付南邊的革命軍。
熊督軍想著革命軍真是跟那個天道大火似得,誰沾上誰死。所以想多個保命的手段,出大價錢買關係,下帖子來結交一下平安集團的高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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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9菊黃蟹肥的時節(二)
春風得意樓是一座茶樓,上海最知名的娛樂休閒場所之一,這裡老派的氣息濃厚,和新鮮時髦的洋人大舞廳不同。
茶樓的最頂層都是私密的包廂,其中最好的位置,站在窗邊向外看,繁華錦繡的十里洋場盡收眼底。關上通透明淨的隔音玻璃窗,外面的一切照舊在進行,卻變得像一出沉默的電影畫片。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據說最好的隱居,應該是鬧市裡的隱居,“隱”或者“不隱”就只差了一層玻璃窗。自命風流高雅不通俗流的客人才會在這裡集會,喝茶,談天或者聽戲。三五知己成群或者獨自一人小酌一杯。
“天下盡收在眼底”“我看的很清楚你們,你們看不見我。”“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真是說不盡的春風得意,風流恣意。
已經處於半退隱狀態的熊督軍今天包下了春風得意樓頂層的場子,他穿了一件明黃色閃金星星的絲綢長衫,可這種衣服最適合富貴清秀的少年來穿著,搭配著他狗熊一樣的體格,年老絡腮鬍的胖臉,就有些不倫不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