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說要將嫡女許配給斯家的許諾,本以為永不會實現。楚望出生後,他看著那個同時也帶走了他妻子生命的嬰孩,沒有一粒花生大的腳指,心裡不由得此生唯一一次生出對已逝妻子的一丁點疼愛,但這一丁點疼愛卻不足以支撐他取消楚望與時年仍在外顛沛流離的斯家的婚約。
可沒想到,他硬著心腸作下的決定,如今卻成就大江南北的一段佳話:林家於斯家有雪中送炭之恩,斯家青雲直上便也依舊不忘扶持林家一把。
此刻他盯著小女兒的眼睛,不由得心想,難道真的是亡故髮妻在天之靈在護翼庇佑她唯一的骨肉?
待林俞囑咐林梓桐攜幾位弟弟妹妹去院子裡玩耍後,喬太太便給林俞使了個眼色,道,“三丫頭確實很像她娘當年。”
林俞也點頭,礙於摯友在一旁,說道,“確實很是聰明。”
斯應似乎對未來兒媳頗有些滿意,便問道,“此去北平,你便只帶上梓桐一人?若是林兄放心將楚望交與我,便不如我出資送她與言桑一同去留學,待言桑大學畢業,楚望也高中畢業,便一同回國舉行婚禮。”
林俞臉色一沉,搖搖頭道,“三丫頭尚且還太小了,語言也不通。你此行不同去,言桑也是個半大孩子,怕是自己也未必照顧得好。況且三丫頭最淘氣,只會徒然添亂。”
斯應便又問道,“那這兩個丫頭……”
林俞道,“這兩個丫頭沒母親,漸漸大了,我這個做父親的未必能教的好。紹興是個小地方,便想著這兩年將她兩託付給大姑母,學些香港上流人家女孩子應該學習的。英文,法文,鋼琴,待人接物等等。再有幾年二丫頭也該嫁人了,那位親家兒子也在日本留學,便也使那位少爺不至於學成歸來,便嫌棄我們守舊人家的閨女思想過於陳腐,跟不上時代。”
他這話說的是另一位親家,斯應便也聽到心裡去了,不禁也陷入沉思。
喬太太便道,“恰巧我家先生那邊的侄女,也過來我這邊念書,便也借住在家。三個女孩年紀相仿,一起學東西便好互相督促,互相陪伴,學的更快一些。”
她話一畢,另兩人都覺得十分妥當,便也點頭應允 。
“只是……”喬太太想起那一臉騷情的女人,便不禁擰緊眉頭,“我那離那位很近。二丫頭素來乖巧,明事理,我倒也不擔心。只是三丫頭,心思活絡,住得這麼近,日日聲色犬馬的,但願別叫人教壞了。”
“心思壞的,不用教也壞。教不壞的,便是打從下雨天魚市里過,鞋底兒也不帶泥。”
一個低沉卻嬌媚的性感煙嗓,隔著一條巷弄,不遠不近的飄了進來。一同飄進來的還有一位大冬天裡也著一件旗袍,外面罩著一件白狐毛大衣,一雙高跟鞋恨不得直接脫下來就能行兇作惡的妙人。
正在院子裡玩耍的林楚望不由得被這聲音吸引了,便那聲音的主人望去——如絲媚眼藏在漁網帽下,只露出半截高挑鼻樑,和塗了暗紅色口紅的性感雙唇。
這時屋裡的林俞略帶怒氣的聲音也穿堂而出:“當年誰說的,若不是我死了,便絕不來見我的?”
妙人飄到一半,便遠遠斜靠著圓拱門,笑道,“哦,原來你還沒死啊?”
那屋子裡沉默片刻,女人便又笑著說道,“不過是想著二夫人十年忌日快到了,但我下月去馬來亞抽不開身,便提前過來給她上柱香,同她說說話,沒想順道撞見了你。哎,早知便不走這條路了,怪使你們尷尬的。”
還沒等林俞開口,林梓桐和林允焉便似見了鬼一般,拉著林楚望離這女人遠遠的。林楚望被拉著逃離這個妖精,一邊卻在心想,好美的女人啊,簡直滿足了她對民國時期風華絕代、風情萬種女子的種種幻想。就這樣一邊被拉著跑時,她又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此時那女子也斜倚著牆,嘴裡叼著一支香菸。見她看過來,眼波也低低地朝林楚望掃過來,兩隻指頭取下香菸支在指尖,微笑時,淡淡煙圈便輕輕從嘴角呵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