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望:“料到什麼?”
蝶兒想了想,說:“剛剛我去送你吩咐那幾樣東西,被太太喝斥了一頓,說我‘不識趣’‘不懂規矩’,讓我‘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情形嗎?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別在這裡礙事兒’。”
楚望也有點好奇,“然後呢 ?”
蝶兒道:“我剛準備將東西端走,只見那法國人眼睛一亮,忙叫我等等。太太看情形不對,也叫我站住。隨後老爺就說,‘他們幾人在輪船上尋指甲鉗尋了好多天,好容易挨到今天到家,又找不到時機問太太要。畢竟一進門就討著要指甲鉗,還蠻奇怪的。’”
楚望噗嗤一聲笑了,又追問後續。
蝶兒接著說,“老爺說完,太太臉色就變了,滿臉堆笑將我手中托盤遞上去。說來也奇怪,三人當著太太的面輪番剪指甲——哪裡來那麼多指甲?剪完之後又給小孩兒剪,然後開心的喝起泡騰片,吃起水果來。喬老爺面上似乎也很開心,便問我這些東西都是誰吩咐的。”
楚望忙追問,“你怎麼說?”
蝶兒便說,“我跟老爺說,‘是一早太太吩咐姑娘的。姑娘見太太許久沒見到老爺,心下一開心,便忘了這一茬,這才提醒我照著太太的吩咐送過來。 ’我說完後,老爺太太都樂呵呵的,現下正在樓下聊得開心呢。”
楚望看著蝶兒,覺得自己有這麼個丫鬟,真是撿到寶了。只可惜她自己也是寄人籬下,手邊沒有餘錢,不然一定要賞蝶兒些許銀圓。
——
蝶兒出去沒多久,薛真真悄沒聲息的一溜煙鑽進林楚望的房間,毫不客氣的在她床尾坐下來了。
並未察覺自己是個不速之客的薛真真,單刀直入便問:“那白人女人是舅舅在外面討的小老婆?”
“……”楚望仰頭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是的,是個葡萄牙人,那小孩兒是他們在外頭生的兒子。”
“哦……”薛真真若有所悟的點點頭,“那就是個庶子了,我還是頭一遭見到誰家庶子是個高鼻大眼的白小子。”
楚望:“呃……如今我們才來香港沒多久,沒怎麼出過門。等幾個月你去上中學,見得就多了。”
薛真真偏著小腦袋想了一會兒,又神神秘秘的端了腳凳,湊到林楚望跟前,說,“我覺得今天舅媽有些緊張。”
楚望便也來勁了,“怎麼覺出來的?”
薛真真壓低聲音道,“那套定窯的白茶具,當年統共就出了三套,從前滿洲正黃旗大學士家有一套,太平天國那會兒那套給摔了。剩下兩套,一套我在國民博物館見過,還一套竟在舅媽家?這一套茶具在公共租界都能買幾棟樓了,放在別人家那可是要鎖起來典藏的傳家寶,怎的今天就拿出來招待客人了?”
楚望仔細回憶了一下,隱約記得初中歷史老師講過,有一套是八國聯軍時期劫走了,後來陳列在大英博物館裡,當然沒啥可能在她姑父家。她便笑道,“是仿的。”
薛真真是別人說什麼她信什麼,也不深究。她恍然一般“哦”了一聲,思緒飄遠了良久,又回神來問,“可是仿到這種程度,也很值錢呀。”
楚望點點頭,“換幾塊金條沒大問題。”
“所以,舅舅這個新接的姨太太,使舅媽緊張了,”薛真真又繞回了那個問題,“於是她今天又是碧螺春,又是白茶具,又是讓我們跳舞的,是因為姨太太第一次上門,要給她娘倆一個下馬威咯?”
“是呀。”楚望噗嗤一聲笑了。不過隨後她想想,又覺得很奇怪,“老爺子們有三五個姨太太,如今不是很正常嗎?特別是在香港這地方,娶個小老婆生幾個混血孩子也不稀罕呀。姑父這些年怎麼就只姑媽一個太太,瑪玲姐一個女兒長到十六七歲才添了個姨太太,回來還怕看到姑媽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