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兩日, 林家親戚漸漸都來了上海。
雖說到了上海, 規矩又與往日不同了,但林家大多數親戚因循守舊, 來訪林公館後, 由林俞及喬太太接往二馬路附近飯店住下,都對林俞的新式家宴頗有微辭。
“這一家子男丁女眷, 都在一個屋子裡頭吃飯說話, 總不太好吧?”林家長房一位太太說道。
“家中少個母親教養,總少些禮儀規矩。你看家中那兩個丫頭,尚還在待字閨中, 就被爹爹拉出閨門待客了,可憐見的。”三房一位姨太太說道。
“你們也別挑三揀四的了, 不過是條件所限。如今這個林公館和從前紹興林園比起來, 自然是小了不少,但依的是上海的規矩。上海如今洋派的多了,哪還有從前那些舊時大家庭的迂腐習俗?這兩丫頭幾年前就送去香港, 給二房老大養在膝下,規矩當然不會太差。”三房大太太打抱不平道。
“大的那個丫頭,才學出眾,打小便盛名在外。幾年不見, 如今姑娘大了,品貌也是一流的。這幾日見她的待客之道,落落大方,不卑不亢, 若是跟她父親再去歐洲鍍兩年金回來,不誇張的說,即使放在整個上海大戶人家閨女當中,那也是不輸人後的……”三房五太太追捧道。
“你們都道那位二姑娘好,怎的都沒見著那位三姑娘麼?聽說在香港,比她那位姐姐還早兩年念大學,可見她聰明才學是青出於藍啊……這兩天她託病在床不肯見人,她偶然出來喝水給我碰上了……”三房六姨太低聲道。
幾位太太對這位二房嫡子家傳說中的三姑娘早有耳聞,但未能得一見,都湊過頭來問:
“如何?漂亮嗎?”
“舉止還算得得體?”
“長得像她娘多一些,還是像爹多一些?”
三房六姨太回想起遇見楚望時的場景。她以更衣為藉口,本就是想去看看那位三姑娘的品貌如何,好日後在三房一眾太太們面前有個談資,哪想真給她碰著了。那小姑娘著了一件繡了荷花的藕色綢襖,素淨的一張臉,尚未完全長開的五官,因神色淡漠略顯平淡,比起她端莊典雅姐姐卻勝在靈動俏皮。從前大戶人家的丫鬟小姐穿的都是相仿的華貴,故而區分小姐丫鬟不看穿著,要看氣質。如今家中規矩不同了,從氣質上去分辨這位三小姐,卻一眼就能辨明。
她從未見過這位三丫頭,這傳聞中不大露面的三姑娘,被生人撞破謊言卻不露怯,只站定“噓”了一聲,笑眯眯的說,“這位太太,這幾日女傭們都忙不過來,您要是想找茅房,我可以帶您去。”
作小伏低慣了的六姨太被這聲“太太”喊得心都酥了大半截。回想起這一幕,她笑眯眯的沖各位太太鄭重宣布:“就相貌來講,像她娘更多一些,如此可想來,將來也必是個一等一的大美人。雖說淘氣頑皮,但和她比起來,她姐姐就顯得小家子氣多了。”
黃馬克在租界一所帶電梯的樓里有一所小公寓,便與喬瑪玲在那邊住下了,不過也隔三差五的到林公館來陪著喬太太與旁的太太們打打麻將。自從從那位三房的六姨太口中聽聞了這位“長得更像從前那位蘇家小姐”“比她二姐大氣”的三丫頭,成日裡上林公館來湊熱鬧的一眾太太們便更多了起來,累日裡想從牌桌上從喬太太口中打聽這位三丫頭的往日軼聞。
喬太太是打心裡眼從未覺得楚望可愛。被一眾太太們一陣盤問,她搜腸刮肚,也僅只講出了“她十分可愛,可愛到學校教授家的太太去外面旅遊也要帶上她”這一件,餘下的則由喬瑪玲來圓場。
“是個十分會動心思討人歡心的小丫頭,為給我那件婚紗幫上忙,她特意請求父親與母親,讓他們准許她外出幫工,還特意學了一門法文,如今聽說已講得相當地道了。後來聽說她被牛津大學聘來那位頭號物理教授賞識,我也不奇怪。畢竟能在一年多時間中將法文講得遊刃有餘,倒也沒什麼大事能難道她……二筒。抱歉,我胡了。 ”喬瑪玲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