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米爾?”謝擇益盯著她想了想,“不過我倒是聽說過弗蘭克·盧卡。”
聽到這個名字,楚望略略睜大眼睛。頓了頓,她問,“這位盧卡先生……”
“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英國陸軍少校,十年前不幸去世了。”
“死於一戰?”
“並不。他甚至從凡爾登戰役活了下來。”
從凡爾登絞肉機活了下來?!
“那後來呢?”
“還沒來得及享受勝利的喜悅,更沒有因戰功赫赫而收穫任何功勳與封賞。在陸軍醫院接受治療時,因一項罪名指控,帶著滿身炸彈碎片,死在被放逐的路上。”
聽完謝擇益無比平靜的講述,楚望沉默了。
謝擇益也默默跟在她身旁走,並不多話。
隔了會兒,她問,“什麼樣的罪名,竟要這麼殘忍的對待一位功臣?”
謝擇益想了想,說,“儘管二十年前英國人人知道這件事。但是,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話,興許該去問問……嗯,那位法國裁縫先生。看他是否願意親口告訴你。”
英國一八六幾年廢除同性戀絞刑,改為閹割與放逐。
其實謝擇益不講,楚望也大約猜到了。但正因猜到了,聯繫到索米爾先生與那張照片,她心裡更是覺得淒涼悲哀,五味陳雜的。
再往山上一點,高一些的樹枝歪歪扭扭的支在道上來,好幾次險些戳到謝擇益額頭上去——大約是修整山道的工人並沒有顧及到謝擇益這類身高人群的爬山體驗。越往山上走,別墅也漸漸越多起來。前面乘轎子的先走了,後頭走路的穗細與蜜秋為不打擾兩人說話,也拉開一截距離。楚望心想,倒也為難他長手長腳的,非要收著步子跟著她走在後頭。
正想就他這紳士的行為誇讚他兩句,一間別墅里突然衝出來一隻小而肥的哈皮,齜牙咧嘴的沖楚望汪汪直叫。笑著沖那狗擺擺手,卻哪想那狗越吼越厲害,還大有衝上來的架勢。狗向來也看人眼色,你越不怕它,它越怕你,絕沒可能越發氣勢洶洶的。
她正納罕著,順著那狗吼叫的目光一扭頭——剛剛還立在她身邊的謝擇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到離她三四米開外的地方。臉上勉強裝得還算淡定優雅,卻大有抬腳開溜的趨勢。
這時候一個蒼白頭髮,眼睛湛藍到透明的天主教修女,笑盈盈的從別墅里跑出來,嘴裡說著:“謝少,我剛正同謝爵士問到你呢,怎麼聽說你從英國授銜回來,這半天沒見著你……路易十八,走開!走開!別嚇著咱們中尉大人。”一面沖謝擇益笑道,“謝少,你別怕,它從來不咬人。”
謝擇益:“……”
謝擇益:“我不怕狗。”
她一邊趕狗,一邊嗬嗬笑著說,“以前印度巡捕沒來時,我們怕這山上不太平,就每家都養著狗。小時候爵士帶你來山上,你可是一路從山腳哭到山上。長得那樣漂亮的小孩兒,哭的那樣慘,將我們一眾姑子心疼的。嘖嘖,真是個小可憐。”
謝擇益:“……托您的福,現在不怕了。”
楚望在後頭笑著往上走,修女接著又說,“再往上頭,列斯與吉美家還好幾隻狗,大家都去訂婚宴上了,沒人看著。你請跟我來,我帶你從這後頭繞道上去。”
楚望笑問道,“謝先生?還要跟我一同上山嗎。”
謝擇益勉強擠出一點尷尬的笑,輕咳兩聲,“那麼,晚點再同你賠罪。”
如今的香港也就這麼大地方,從總督往下數,先數到謝爵士,然後才是這一眾名氣頗大的修女。漫山遍野都是熟人,稍稍談個戀愛,不出第二天,全香港都知道了。要是她是謝擇益,大約也不大肯隨便帶女朋友回來,否則稍不注意就是個大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