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算因禍得福。若不是他,這一刻我不會下樓,也不會見你被兩個法國佬明目張胆的綁架。也幸得你激靈,隨口編了個連我也不知道的駐華法軍條例,否則我也不知面對兩名法軍,有幾成勝算能將你完好無損的搶回來。”
“謝謝你。”
“謝就謝了,臉色這麼難看做什麼?”
“我不知道。現在不過下午六點,離家不過五分鐘距離。我知道來上海可能會有一些預想不到的危險,全然沒想到,獨自出門頭一遭便會遇到……是我大意了。”
“長個記性,下次注意一點不就好?”
出了電梯,她停下腳步,突然想起三國法律。她尚且有謝擇益,有英國研究院的條例保護。那麼除了她之外的那些中國人呢?不論是租界內的闊先生太太們,亦或是租界外簡易窩棚里住的千萬普通農民。如果今天遭遇的不是她,而是他們,會如何?
謝擇益也停下腳步,見她表情沮喪,像講著什麼無所謂的笑話一樣,“這就是上海。夜晚黑幫械鬥槍戰,白天洋人耀武揚威,外國巡警隨便打死幾個人不是事。從內地湧進來的人月薪絕無可能超過二十塊;而這寸土寸金的租界地,即便是一間狹小樓道間,每月都要支付十五塊錢房租;租界之外的還有更大的上海,那裡不通水電,窩棚里幾百個人共用一個水龍頭,每月拿著微薄的八塊錢,進入公共租界裡得罪洋人巡警,輕則一頓打罵,重一些?大約要命喪蘇州河黃浦江吧。那裡才是當今的中國。這樣的繁華只存在於少數幾個開放通商口岸的城市,是滿目瘡痍里的繁華孤島。”頓了頓,又問,“你了解麼?”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
這個時代的這個城市陌生又熟悉。她看過的民國小說,男女主人公動輒大戶人家少爺小姐,人人小汽車迎來送往的出入花天酒地,所有人無一不是住在公共租界。這些小說卻從未告訴她:歌舞昇平,繁華天地之外有這樣的悲慘世界。她對這裡有戒備,仍舊不夠;戒備不足的後果就是:出門頭一遭,不過家門外五分鐘腳程,當今時代便給了她一個十足的下馬威。
推開房門,謝擇益接過她手中的澆水壺,注入一壺剛煮好的熱水,澆到入水管道上,立馬燙得冰消雪融,滋滋作響。
她倚靠在浴室門外,百感交集的喊了一聲,“謝先生。”
“嗯?”
“今後……麻煩你了。”在後世,她幾乎任何事情都不願去祈求依附於旁人。她曾覺得,向旁人承認一句“我需要你”是能力不足的體現,是十分可恥的;但是這個世道下,她必需要有謝擇益這麼一個人在身邊。研究院需要她,她懷揣寶藏,不想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消失。
還能有什麼比好好的活下去,直到親眼見證這滿目瘡痍終於成為強盛統一、人民安樂的遠東國度更值得?
似乎斟酌了許久的措辭,隔了好一會兒,他才說:“葛太太將你託付給我時,某種程度你算落了難。儘管在長輩默許之下,我期待和與一位年輕貌美的女士有一些可能的未來。但既然你已經明確拒絕了我,那麼我只對你的人身安全負責,沒有權利去干涉你的未來。所以,我不會趁人之危。”
熱水管道通了,他沖乾淨浴缸,往裡面放著熱氣騰騰的水。關上浴室門出來,不厭其煩的囑咐道,“洗個熱水澡,廚房裡有熱湯。你許久沒回來,我只好先吃過晚餐。門窗反鎖好,這裡非常安全,不用擔心。好好休息,我明早……每天一早都會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章里有個擔憂,怕奧本與女主又被罵= =
是這麼回事。奧本看到門房在打量兩人,出於關心她的名聲,所以請她去車站談。會放心讓她自己回去,也是出於怕門房講閒話,二來是看到有法國警察巡邏。這一點我專誠寫了,怕經常有人看文不仔細,打開評論就開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