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一次,另兩國軍艦有了警惕;要引渡進入中國境內,難度已遠遠超過上一次。雖也不是不可能,但他心中仍需要先做個權衡。
如今中國大陸上已不是滿清封建王朝,英國的地位已比不得日本。倘若仍不顧一切將那一船師生帶入中國境內,難保上海英租界不會重蹈漢口覆轍,留得背後虎視眈眈的日、美與法國漁翁得利。
倘若最後真的使英國落敗撤離租界,廢除種種中英不平等條約,這真的是他們所希望的嗎?
第二次將軍艦駛入南中國海,臨近檳城附近,在太平山天文台指引下尋找到那一艘從馬賽開來的遊船,他帶著一隊海軍及隨同翻譯上船補給物資、安撫滿船地質學家情緒。
臨下船時,突然一個身姿挺拔,面容清秀出眾的少年走近前來,用十分地道的英文同他打招呼,問他:“謝先生,請問你是否還記得我?”
他有一點重度黃種人臉盲症。回憶再三,他用英文回答:“十分抱歉。”
少年也不生氣,微微笑道:“離島的船上,你同我借過火。”說著便從馬甲口袋裡掏出一隻十分精緻的機械火機,“興許你不記得了。”
他不大認人,但這一隻機械火機,他可是覬覦了許久的,怎可能忘記。
盯著看了會兒,他竟覺得最近在船上晃久了,有點胃酸過度似的,用那萬年沒法將發音糾正過來的中文說:“你可以同我講中文。”
少年點點頭,又問:“請問你認得林三小姐麼?我見你似乎與她姑媽熟識。”
他答得言簡意賅:“認得。”
“謝先生方便聯絡她麼?”
“怎麼?”
“近年來通信受阻,幾乎險些與她斷了聯絡。假如能聯絡她,我有一些十分重要的書信,能否替我交給她?”
望著那一沓信,他沉默了一陣。
他這幾句都答得言簡意賅,最後一句後乾脆沉默了。少年還以為他中文聽力有問題,便又用英文重複了一次問題。
隨行皇家海軍中尉一語替他解了圍:“帶是不難,去郵局寄,隨便寄給誰都行。只不過入境警察盯得緊,我們也怕惹麻煩。所有信件都得先經盤查,就是得拆開檢查一次的意思。你看可以嗎?”
少年笑道:“沒問題。”
一張信封遞過來,他略掂了掂分量,不輕。將信遞給皇家海軍中尉後,少年又問:“假如能知曉她住在哪裡,入境中國後,謝先生能否帶我去見見她?”
英文裡,“他”與“她”這兩個單詞十分好區分的。他這句英文問完,隨行皇家海軍都笑了。軍官們先於他回答少年道:“能不能入境尚還是個問題,就先惦記起情人來了?”
他孜孜不倦的追問:“假如能呢?”
謝擇益盯著少年的眼睛,皺著眉頭沉默片刻,爾後用中文說,“這話我說了不算。等我問過三小姐,看她怎麼決定。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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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在上海停留的時間僅二十小時。巡洋艦一抵達上海,汴傑明來碼頭上接。聽說她在家,他馬不停蹄開車回了福開森路。
到家時正是周六早晨十點,到家時廣東阿媽正在做午飯。汴傑明說她周五晚上回的家。餐桌上放著早晨的蝦餃、叉燒與茉莉香片還沒動過。
他想是累過了頭,便由著她多睡一會兒,叫阿媽將早餐都收了。又囑咐她,讓她今天先在這裡多呆一陣,若她醒來,將餐飯替她熱一熱,再打個電話給工部局通知他一聲。
中途出門一趟,晚上八點多,阿媽向工部局打電話說:“瞓咗一日了,咪制是病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