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桐——”
那頭即刻掛斷了。
握著聽筒,周氏委屈得連捶幾次沙發。憑什麼她不能?她是允焉的生母,林公館的女主人。她是林太太,不是什麼周夫人!
“媽!媽?”
允焉又在下頭喊了她兩聲,沒人應。乾脆笑著喊道:“林太太!”
聽得這一聲時,允焉已穿著一件紫色啞光綢面無袖旗袍,娉娉婷婷的上了樓來,探過頭問:“林太太,誰又惹您不高興了?”
周氏別過臉,擦了擦眼瞼,回頭笑道:“哪裡會!”
“叫了您許久都沒應我,”允焉扶著欄杆轉了兩個身,“這身好看麼?”
周氏撇撇嘴,搖頭道,“本就沒什麼肉,這身就顯太過瘦,更不能穿高跟鞋了。”
“那換哪一件?”
“既然是有西洋人的儀式,那一定要穿旗袍。前兩天做的幾身裡頭,有一件薑汁雲縐的……”
允焉最聽她的話,一見她,周氏所有鬱結都不見了。
如了那三丫頭的願,讓她嫁個日薄西山的斯家,將允焉許個更好的人家,豈不兩全?
趁她下去換衣服時,周氏忙翻出鄭家的電話號碼,等她換好衣服上來,周氏想了想,便又將號碼壓在沙發墊下頭,在她展示旗袍時問道:“若是有比斯少爺人才更出色青年才俊,與我家也是世家,仍也是你青梅竹馬,你肯不肯嫁?”
允焉搖搖頭,“不肯。”
周氏皺眉道:“為什麼?”
允焉穿著朵雲旗袍光著腳,在樓梯上踢踏踢踏跳了幾步,眉目也跟著靈動的轉,“不知道為什麼,我從小就有種直覺,覺得今後我一定是要嫁給言桑哥的。怎麼會嫁別人呢?”
周氏心想:也好,那我便看她今晚回來的臉色行事。
雖如今常說女孩子晚嫁的好。不過依她看,晚嫁的都是身家差,需得女孩子自己出來念書養家餬口的。男人哪有不愛年輕的?嫁得完了,都是挑剩下的。
她如今也要十八,不小了。
若是歸國頭一遭盛會,便能在晚會上大展風采,來登門的一定人才濟濟,也不差他鄭亦民一個。
若不能,那便早早同鄭家母親通一通氣。
她面上仍舊面不改色的微笑道:“這身好看。就這一身。”
——
日本人都沉浸在可以拯救島國匱乏資源的新能源誕生的歡愉之中,無論科學家還是軍官,似乎將他們即將撤離南京的承諾拋諸腦後。
一早,從研究院五樓,隔著洋涇浜往虹口望去:生活在那裡的日本商鋪與工廠,進進出出的日本人與中國苦力,人人神情一如往常,沒有半點要離開的訊號。
而中國商會又在與他們一同慶賀著什麼?
雖然一早便知道是這個答案,在它即將昭示時,心裡的悲憫與憤怒仍舊不可遏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