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生命還沒開始,而他已時日無多。
也許那時他已是孤魂野鬼,終身未曾有過婚配對象。畢生無所怨懟,唯一所求便是臨終前來見她,僅此一面。
也不知是機緣巧合,陰錯陽差,多年以前他出現在她窗前,聽見她唱一首十分古怪的歌。
他一直想問一問她下一句是什麼,卻一直都沒有機會,後來便也忘了。
如今想起來也不急了。
倘使真的有耐心一輩子都等下去,那便日後慢慢再問又何妨。
他很困。第一次同她躺在一張床上,哪知怎麼都很難再入睡。窗外天已發白,懷中人睡夢中肚子叫囂起來,人卻還沒醒。
謝擇益這才後知後覺自己十餘小時不曾進食。
每日黎明烤制麵包的咖啡館,此刻第一鍋麵包出爐,方圓一里內即刻拉響香氣警報,他記得她愛吃。
輕輕將她塞進被子裡蓋好,起身出門時,突然見到留聲機上放著一碗黃白相間不明物,上面擱著一雙筷子。
他嘗兩口,端起來擱進廚房裡放下。
窗台上,骨瓷碟里清水養的水生植物也蔫作一團。
謝擇益於是笑了。折返回房換穿上外套,在她熟睡臉上落下一吻,出門買早餐與花。
——
她醒來時,外面已經十分熱鬧。
一個溫柔明快的女聲催促道:“你快,快去叫她起來將衣服穿好!”
另一個爽朗女聲輕聲發問:“你哥哥不是說,叫她多睡一會兒麼,別去吵她?”
這一個說:“他說什麼就是什麼?葛太太都到樓下了,再不去叫,難不成真的讓她見著Linzy從我哥床上起來?”
另一個說:“他們不都已經結婚?再說!你怎知道她一定在你哥哥床上?”
“你傻呀!葛太那般火眼金睛,方才那皇家海軍的切爾斯勞頓送你來時給葛太撞見,她說什麼來著!不說你‘你兩孩子將來比彌雅丫頭好看。唯一可惜小孩沒長大,這麼英俊的父親先禿了’。”
“誰要同那個英國人交往了?”真真氣不打一處來。
正說著,彌雅突然慌道,“哎呀,怎麼電梯就上來了?你倒是快點兒去叫她起床,我去將葛太再攔一會兒!”
外頭兩個姑娘光著腳一通亂跑,叮叮咚咚的,臥室門開一條縫。
她迷迷濛蒙剛支起身子。
“你還真的,真在這間屋子裡!”真真哎呀一聲將眼睛捂住,“快將衣服穿好!”
真真接連幾周作這裡常客,趁她沒全醒來,輕車熟路去隔壁取了一條白色長裙拿進來替她換上。
兩人在昏暗屋裡一陣搗鼓,總算給她換好衣服。真真手裡拿著三顆紐扣不翼而飛的襯衫驚嘆道:“這麼不紳士?!”
楚望心情複雜,百口莫辯。
外頭已經傳來說話聲。
葛太太道:“楚望醒了沒?醒了,叫她來將早餐吃過,便同我一道回葛公館去。”
彌雅賠笑道:“這麼急做什麼?”
謝擇益也問道:“立刻就回去?”
葛太太聲音提高兩度,“不然呢?與你接著在這裡出雙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