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太太瞥她一眼,同彌雅說,“宅子就在那裡,又跑不了。”
彌雅道,“難不成科學館倒能長出腳來?”
“那裡可寫著我的名字呢,可不敢不放尊重了。”
可不是寫著她的名字麼,連同謝擇益的名字一塊兒,巨大一棟建築跟貞節牌坊似的往徐少謙面前一杵。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記得徐太太一手製造的緋聞,興許在她與徐、梁一塊兒獲獎後再度舊事重提,成為她人生巨大污點,抑或是否定她學業成就,將她指作菟絲花的最大證據。誰知道呢?反正她不大在乎。
可是徐少謙是時代中人,他必須把自己放入這裡的條框之中。也不知他眼見面前日漸壘起的高樓,在學生面前傳道受業時,又會遭到何種非議。
她只是迫不及待想要收穫一份論文初稿的教師意見。
葛太太擺擺手,“隨她去吧,這幾天在船上也給你吵夠了,讓她自己靜一靜。”旋即用深棕大衣罩在她肩上,將包遞給她,讓船上僕歐帶她走專職通道離開。
乘上碼頭黑色別克車,司機一路喋喋不休說發行了什麼新士打、開了什麼新士多……粵語呵,聽得她恍如隔世。
理學院也有了自己獨立的學院,最大那一棟八層高樓剛落成,樓頂赫然寫著她名字的八個碩大字母,觸目驚心。
她將車費連同小費一齊付給司機,推開車門走下去。
似乎剛上課不久,三五遲到的女學生氣喘吁吁往學校里跑。她跟在她們身後走進簇新的教學大樓,那幾名女生便跑沒了影。
應當聘到不少新教授。她從一層走廊慢悠悠穿過,期間經過十二間大階梯教室,每一間都坐滿膚色各異的學生,她駐足聽了許久,像個新生一般。她於是微笑,多好?距離他最初理想又近一步。
走到二層去時,正想尋個人問一問,正對一間光線極暗的教室。
此時是白天,大教室內遮光簾盡數拉起來將窗戶遮住,唯獨留一扇一人高的窗,漏了些許不甚明亮的走廊光進去。透過那扇窗,可以覺察到教室里忽閃忽閃的亮暗交替著。她湊近一看——在播放默劇。
尚且沒人注意到她,她便立在窗戶一角留神去看——熒幕上,弗雷德正手足無措的對強·弗萊德森說:“父親,你知道被你解僱意味著什麼嗎?意味著,到地底去!”
階梯最高處,一名男學生激動異常的秉持著放映機的搖柄。
熒幕下方,第一排最角落,徐少謙斜對她那扇窗戶,斜坐在講座後面凝神與學生們一同觀看影片。眉骨輕蹙、臉上映著交錯的光,神態認真無比。
她悄無聲息推開掩緊的門,鑽進教室。
教室座無虛席,最後一排後面仍有許多學生尋不到座位,不知是被影片吸引,還是被徐少謙吸引。
她走過去立在他們當中,稍稍驚擾周圍幾人轉頭看了她一眼。
只有徐少謙那個些微面整個教室的位置能看見教室全局。在她坐下那一瞬,她覺察到徐少謙側過頭,視線在她臉上有所停頓。
一秒,兩秒……
兩秒過後,徐少謙即刻轉開頭接著看影片,仿佛她只是個遲到的學生。
在這兩秒里,她聽見周圍幾個年紀與她相仿的女新生小小驚叫一聲,頗不矜持的嚷道:“教授一個眼神都凜冽逼人。”
她心裡笑道:果然仍有不少衝著徐少謙風度來的。
周圍一個男學生不滿道:“這電影復刻膠捲不可多得。教授課可沒那麼輕鬆就過了,好好準備一下影片結束他可能會問及的問題吧。”
女生反問:“比如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