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畫樓盯著他看了一瞬,便直覺並不是她的夫君。她聽說那白雲歸已經三十五歲了,從軍二十年,不至於還能保養得如此年輕。來者只有二十五六歲。
來到跟前,那人先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才笑道:“是夫人與六小姐嗎?屬下是督軍的副官李爭鴻……來的路上碰到一點小事,延誤了,夫人與六小姐見諒……”
慕容畫樓敏銳看到最後一個士兵青灰色的戎裝上,沾了一點血跡。接督軍夫人與妹妹,如果不是大事,是不會遲到的。她沒有問,只是站在一旁笑,裝成羞澀又老氣的內地老派小姐。
白雲靈曾經在英國留學兩年,自命時尚新派,便她讓出頭吧。
果然,白雲靈笑了笑:“我們也是剛剛到……”
來接的汽車是老式的別克越野車,深藍色,1914年的首發版,慕容畫樓眼睛都直了。她喜歡越野車,曾經最大的夢想便是能把首都博物館那輛首版別克越野車偷走。
她真的著手準備過,如何進去、怎樣偷走、怎樣善後計劃得一絲不苟。不過第二天出了一點意外,自己的頂頭上司殉職了,她有些失落,那個偷車的計劃也就無疾而終了。
如今,居然讓她看到一輛更加新的首版別克越野車,她睜大眼睛愣了一下,才知道有些失態。
白雲靈以為她第一次見汽車,所以才這樣,有些尷尬咳了咳:“大嫂,這是汽車……咱們霖城也有,你應該見過的吧……不過這樣的汽車我也是第一次見到……”
她好像在解釋給李副官等人聽,替慕容畫樓挽回一點面子。
慕容畫樓低頭笑。
副官李爭鴻倒是沒有露出鄙夷的眼神,只是淡淡笑道:“第一次見到屬下也覺得驚奇……夫人,這是督軍自己的車……”
慕容畫樓頭更加低了,掩飾自己的笑意。
李副官坐在副駕上,慕容畫樓與白雲靈坐在後來。白雲靈端坐一絲不苟,端莊貞淑;慕容畫樓卻到處看。俞州臨海,是南方最大的城市,街道繁榮,建了很多新式的房子。法式的建築居多,栽種高大的梧桐,這個時節整條街道都是濃碧深翠。綠白鑲嵌處,各色古老的汽車飛馳過去。
對於生活在這個年代的人來說,是新式的;慕容畫樓而言,卻是非常古典。她不停地左右瞧瞧,十分驚喜,她就這樣坐著自己夢寐以求的首版別克越野汽車,行走在兩百年前的古老街道,一切都是這樣的不可思議……
手背一痛,她回過神時,白雲靈在掐她:“大嫂,李副官問您話呢……”
李副官也笑了:“夫人第一次來俞州吧?以後無事,就出來逛逛……俞州是我們白家軍的地盤,時局很穩定……”
慕容畫樓低聲道了一句好,要多含蓄有多含蓄。內斂害羞的內地小姐,自然應該是這樣的,她理解得很jīng確。
然後李副官又問白雲靈一路上可有什麼事qíng沒有……
白雲靈只說路過岩城的時候停車三個小時,好像在等岩城督軍的專列過去等等……
督軍府並不在鬧市區,而是在西郊一片比較偏僻的半山坡。鋪了路,道路兩旁豎了路燈。汽車很穩,不一會兒便到督軍府。三層rǔ白色的法式小樓,修得格外jīng致。
玄鐵大門緩緩打開,汽車駛入。
停穩汽車之後,李副官給慕容畫樓開車門。
雕花漆紅的大門外,便是寬闊的前院,種了一大片粉紅色的玫瑰、綠色的芭蕉、千年松。
“這些白玫瑰真漂亮……”白雲靈賣弄自己的見識。
李副官笑了笑,道:“以前雲姨太太非要種的,督軍不喜歡這些新式的東西。不過長起來了,他也說好看……六小姐見過世面,知道是白玫瑰,很多人不認識。這是從外面運過來的……”
白雲靈得意看了慕容畫樓一眼。慕容畫樓很配合給了一個茫然的眼神,表示她不認識……白雲靈笑容更加深了。
雲姨太太……慕容畫樓搖頭苦笑,心想這也是古典之一:妻妾成群。
聽到外面汽車的聲音,一個年輕的女傭連忙開門,低聲叫了一聲李副官,然後道了一聲夫人、小姐,模樣溫順。
客廳很寬敞,擺的家具也是很古老的西式座椅,絳紅色格調很穩重。對於白雲靈而言,是非常新式的,對於慕容畫樓而來,是非常老式的,所以她們都驚喜地望著。
“這燈好漂亮……”白雲靈突然指著屋頂的吊燈笑道。
慕容畫樓抬頭看了一眼,老式的佛羅倫斯吊燈,枝盞繁雜,琉璃卻用鑽石代替。在後世這樣奢華的吊燈還是有的,卻沒有最初的質樸與jīng心雕琢。這個時空的俞州,應該是首次見到。處處都值得欣賞,很多博物館裡都沒有的東西,她都能看到,慕容畫樓不免欣喜。
李副官等人照例以為她是沒有見過的,然後解釋給白雲靈聽,說是德國商人送給督軍的生辰禮物。
最後,李副官道:“夫人、六小姐,你們先休息一下,督軍正在處理事務,說晚些時候在南渡餐廳請夫人小姐吃飯,接風洗塵……”
“是西餐嗎?”白雲靈眼睛亮了一亮。
“是!”李副官笑。
白雲靈舒了一口氣,表示她很嚮往:“從英國回來之後,我已經很久沒有吃西餐了……”
然後白雲靈看了慕容畫樓一眼,見她蹙眉,便低聲笑道:“大嫂別擔心,吃西餐很簡單的,倒是你跟我學,不會出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