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管bī近了一分。
兄弟二人一個似獵豹,凶戾得恨不能將對方撕碎;一個似困shòu,垂死掙扎的爪子帶著三分鋒利。
慕容畫樓一聲輕笑,下了樓梯:“五弟,你來了?”繼而繞到白雲歸身邊,輕輕捏住他的槍管,“督軍,槍指自己的兄弟,可不是英雄行為。”
白雲歸面色疲憊,把槍重重仍在茶几上,聲音也沉了,“在這裡住兩天,我會派人送你回去!你年紀也不小了,於國無建樹,於家無孝道,好好反省自身。”
白雲展驚怒,yù還口,卻被慕容畫樓拉住了衣角。
餐廳的一隅,雪緞繡花桌布染了斜照,火霞般嬌艷;檐下風起,窗簾簌簌,沁入繁花暗香縷縷。
白雲展埋頭吃飯,白雲靈與慕容畫樓閒坐在一旁瞧他風捲殘雲。
“五哥,你慢點吃!”白雲靈心疼道,遞了一杯清水給他。
白雲展接過,咕咕喝了兩口,問白雲靈:“你腳怎麼了?”
“小傷!”白雲靈道,蹙眉瞧他,“你gān嘛逃婚啊?薇兒姐那麼好,對你的混蛋行為一忍再忍,你倒是不知足!”
白雲展將筷頭鑲金的象牙著放下,整肅面容道:“我逃的,是封建包辦婚姻,不是薇兒!她是很好,可如果不是因為封建包辦婚姻,我和她有什麼關係?這完全是兩碼事!”
“咦,你還一堆歪理!”白雲靈氣結,“你不喜歡她,總是跟她約會gān嘛?”
白雲展瞪目:“我幾時跟她約會?我們是新時代的人,兩個人一起吃飯看電影談人生,就非要扯上男男女女的齷齪qíng事?我們一直都是君子之jiāo……”
“好了好了,先吃飯!”慕容畫樓笑語盈盈,把面前的菜推過來一點,然後沖白雲靈使眼色。
“我要是爹,早被你氣死十回了!”白雲靈扭頭瞧向窗外。
“他學的是孔孟古語,我學的是民主自由,自然不能相容!你留學英國三年,這點都不能理解?你難道只學會了騎馬跳舞?”白雲展反唇相譏。
白雲靈臉都氣紅了,狠狠在桌下踢了他一腳:“白雲展,你個混人!”
“別吵了,跟孩子一樣嗎?”慕容畫樓笑著左邊哄勸,右邊安撫,半晌才平息他們兄妹相爭。
昨夜被白雲歸的人捉了,餓了一整天,白雲展吃了三碗米飯,才填飽肚子。
傭人端來一杯茶,白雲展捧在手裡,呷了一口,突然跟慕容畫樓道:“大嫂,你娘家好像出了點事……”
慕容畫樓對娘家的人沒有太多印象,她在白家那半年,娘親去瞧帶著胞弟去瞧過她一次,只覺得娘親年輕驚艷,胞弟文靜可愛……“怎麼了?”她問道,神色平緩,並不露焦急。
“好像是大老爺要跟日本人合夥開火柴廠,慕容家的族人不同意……聽說老太爺走的時候,留了一大筆錢給親家太太。大老爺不能動族裡的錢,就打起親家太太的主意……”白雲展道。
大老爺是慕容畫樓的大哥慕容半承;老太爺是她的父親,親家太太是指她母親。慕容畫樓的母親是老太爺續弦之妻,年紀跟老太爺的長子慕容半承差不多。老太爺怕自己百年之後,他們母弱子幼被人欺負,曾經留下一筆錢。
這筆錢,是老太爺的私產。
“後來呢?”慕容畫樓聲音冷了,她娘家人成了漢jian,她的路也會步步艱辛。
“這事我走的那天才聽說的!”白雲展道,“親家太太叫丫鬟過來告訴爹,爹讓三叔出面去處理了。不過……總歸是你娘家的私事,處理得怎麼樣,我就不知道了!”
慕容畫樓微垂纖濃羽睫,眼波深斂。
“大嫂,要不要用大哥的名義發封電報回去問問?”白雲靈小心翼翼道。
沉吟半晌,慕容畫樓點點頭:“也好……”
跟白雲歸說起此事。他蹙眉,聲音不自覺凜然:“糊塗!跟日本人做生意,那是與虎謀皮。日本人要的,可不是賺三兩個小錢。一著不慎,毀的是慕容家百年清譽!”
當場便叫副官糙擬文稿,便以白督軍的名義,嚮慕容家發了一封電報,詰問此事。
白雲歸點燃雪茄,又問她跟白雲展談得如何。
“說什麼堅決抵制老式婚姻,要民主自由。”慕容畫樓無奈笑了笑,“他還年幼,思想未免激進了一些……”
“他一直養在爹娘身邊,沒有吃過苦頭,思想幼稚!”白雲歸嘆氣,“不過老爺子如今還包辦婚姻,的確不合時宜,害人不淺……”
抬眸瞧見她笑容有些扛不住,神色訕訕,白雲歸才止住對包辦婚姻的抱怨,道:“我再休息四五天,便要去駐地練兵。北方政府的特派專員會來,我讓參謀長過來協助你,你幫我接待他。”
慕容畫樓飛速思量他的話。
他是北方政府的大臣,總統的特派專員到來,自然是報紙上刊登的那些電文有關,接白雲歸北上。可是他的軍隊在南方,北上後果如何,他自然知曉。
親自來接,這一招用的狠辣,不得不從。
可是白雲歸讓她去接待專員……
他到底想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