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靈撲哧一聲,自己先笑了,眸光熠熠落在慕容畫樓臉上:“我也是聽陸冉說的,不知道是真是假……吳少帥要娶容舟小姐做姨太太,吳夫人大怒,說他們吳家是名門望族,哪裡容得戲子做姨太太,丟盡祖宗的臉。還說,都是白雲歸那響馬,先納了雲媛,後輩才有樣學樣。這才氣病了……大嫂,你明日萬萬小心。那吳夫人家風剽悍,只怕到時不給你qíng面,兜頭劈臉指責你治家不嚴……”
“這都是哪跟哪?”白雲展不悅,瞪了白雲靈一眼,“都是婦人見識,你還拾人牙慧,哪裡像新時代的女xing?”
訓斥得白雲靈面紅耳赤,揚手要打他。
“不過,吳夫人說大哥是響馬出身,真叫人生氣!”白雲靈瀲灩眸色一沉,抿唇含怒,“我們白家也是一方望族,大哥又是正規軍校畢業,吳將軍不過是去了英國海軍艦隊深造了兩年……”
“越說越遠了……”慕容畫樓笑容楚楚,打斷白雲靈的話,眼底光芒卻悄悄斂了。
她想起了容舟那清冷孤傲、不可一世的容顏,又想起吳少帥吳時賦孔武跋扈的粗魯。他僅僅是萌父恩取得權位,高不成低不就,容舟如何會選擇他?
哪怕是李方景,亦勝過吳時賦百倍吧?況且俞州政界愛慕容舟者,位高權重蓋過吳時賦的大有人在……
冰雪聰慧的歡場女子,此舉倒是令慕容畫樓費解。
“靈兒,你覺得容舟小姐與吳少帥相配嗎?”慕容畫樓試探問道。身後長窗敞開,風卷紗簾起伏,雪色繡花桌布掀起,慕容畫樓揚手將它壓下去。
白雲靈撇撇嘴,“說不好。換位想想,倘若我正艷旗高幟,自然會趁著這股東風,替自己謀個錦繡良緣,吳少帥這種公子哥不會是良配……不過,外面人說是李六少將容舟送給吳少帥的……不曉得是怎樣的一筆糊塗帳……”
慕容畫樓錯愕。
“你們女人真嘴碎!”白雲展不悅道,“誰跟了誰,又不擋你們走路吃飯……”
“白雲展,你這渾人!我們嘴碎也不擋你走路吃飯!”白雲靈兩次被他刁難,溫柔的貓咪伸出了鋒利的爪子,勃然大怒。
慕容畫樓並不勸架,還在一旁啞然失笑,作壁上觀。
從前在老家的時候,白雲展便經常捉弄白雲靈,兄妹二人感qíng極好,卻也時常拌嘴吵架,像兩個孩子。
第二日去吳公館,高大鐵門守衛森嚴。聽說說白督軍的夫人親自來探病,吳府長媳恭敬來迎,笑容款款挽著慕容畫樓的胳膊,異常親熱:“媽就是風寒,有勞白夫人記掛。”
慕容畫樓被她的過度熱qíng鬧得手足無措,笑容有些勉qiáng:“我出門少,消息不通,昨日才知道夫人生病,急匆匆趕來,別打擾才好……”
大少奶奶連忙說了些客氣話,便引了慕容畫樓上樓去瞧吳夫人。見慕容畫樓垂眸悄聲,心想內地的夫人就是不同。新派的夫人,哪個不是趾高氣昂?只有她如此低調溫婉,好似怕事一般。
吳夫人大約五十來歲,面目豐腴淨白,慈祥可親,只是對慕容畫樓有些冷淡。
感覺到主人不太歡迎,慕容畫樓略微坐了坐,便回去了。
回到家中,程東陽給了她兩個包裝jīng美的錦盒,說道:“夫人,這是南洋最極品的血燕窩,您明日再給吳夫人送去,看看她是否徹底康復了……”
慕容畫樓蹙眉,一些念頭在心中驀然浮動。
她不動聲色接過,也不多問,隔天又去了。
這回,吳府的人也覺得怪異了。昨日夫人就給了白夫人冷遇,怎麼今日又巴巴上門來?白府比吳府還要顯赫,這白夫人用得著巴結吳夫人嗎?
吳大少奶奶熱qíng接待了慕容畫樓,吳夫人依舊神色不虞。
慕容畫樓也不多說,問了兩句閒話,放下禮物,便走了。
吳大少奶奶覺得此時頗為反常,便告訴了自己的丈夫。吳大公子在銀行做事,對政治敏銳度不高,只得將妻子的疑惑轉告了父親。
吳將軍聽後,心中微凜,招了參謀連夜開會。
第46章 怒
初秋的後半夜,寒意浸透袖底。茫茫海面黢黑幽靜,映照穹空星光點點。巨型的英國商號郵輪破波而行,船身兩側雪色làng花蹁躚起舞。
偌大郵輪,甲板上卻空無一人,唯有印著商會標誌的旌旗漫捲。
男子高大身影被夜色染透,孤獨孑然。他從船艙走出,涼風拂面,濃黑鬢絲隨風繾綣。
鐵灰軍服挺括,長靴逞亮。
點燃雪茄,深吸一口之後,吐出絲縷青煙,更像是吐出滿腔濁氣。
明明是躊躇滿志北上,為何他有種顛沛流離、居無定所的悵然?從軍十幾年,宦海浮沉,夜深人靜才感疲憊。
身後傳來軍靴踩踏甲板的蹭蹭聲,他警覺回眸,是他的得力gān將、第二十一師師長楊嗣發。手彎搭著他的黑呢大氅,楊嗣發道:“督軍,夜風涼了……”
白雲歸將半截雪茄隨手丟入浩瀚海洋,接過下屬手裡的大氅,披在肩頭。
“我們還有幾日才能到天津?”白雲歸遙視遠方,問道。
“倘若無大風bào,十日左右吧!”楊嗣發答道,“從塘沽口的德國租界登陸,藉助德國人的庇護,兩日之內便可以兵臨京都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