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支頤瞧著,心中微嘆:同胞而生,除了臉部的整體輪廓,他們沒有太多的相似。
男孩子長成這樣,叫她這女兒身的qíng何以堪啊?
慕容半岑轉頤,便瞧見她灼灼目光在自己身上打量,心中一驚,喃喃問道:“姐姐,我是不是彈錯了?”
畫樓回神,笑道:“沒有彈錯,你彈得很好了……”
這是真心話,早上他對琴鍵還是陌生的,一上午的練習,如今已經能彈小段簡單的曲子了。畫樓也不教他舒曼莫扎特等名曲,專門撿些小調,入門變得很輕鬆。
“姐姐,你聽這個……”他微微咬唇,耳根紅透,修長透明手指在琴鍵上輕躍,一串悅耳琴聲。
畫樓驚喜,她並沒有教過他這個曲子。雖然彈得生澀,卻也勉qiáng成調。第一天學鋼琴能有這般造詣,這孩子要麼是千古奇才,要麼跟她一樣是重生再來……
“小時候姐姐教我彈琵琶,第一首就是這曲子……我一直記得音律……”慕容半岑低喃,聲音里不自禁流露出親熱,又微帶試探。
小時候?
多小的時候啊?
畫樓含混道:“難得你記得,還能轉成鋼琴曲。半岑,你真聰明!”
慕容半岑垂首,不習慣畫樓這樣直接的誇讚,臉頰生霞,比女孩子還要羞赧。
“我還記得這詞……”他又道,“過盡遙山如畫。短衣匹馬。蕭蕭落木不勝秋,莫回首,斜陽下……”
納蘭的詞!
畫樓記得下半闕,當即接了,“我也記得……別是柔腸縈掛。待歸才罷。卻愁擁髻向燈前,說不盡,離人話……”
她還記得!慕容半岑眼眸微潤,從她烏亮眼眸里瞧見了兒時記憶中的姐姐,心頭暖柔,那客居他鄉的愁苦減了一分。他修長睫毛微閃,將畫樓視作唯一依靠,漂泊心靈漸漸停泊在她的港灣。
他qíng緒宣洩明顯,畫樓讀得出他的信任與依賴,甜甜一笑。
心底卻有些發悶。
十三歲的男孩子應是最不知愁苦的年紀,他卻負累沉重愁思,似自幼養在北國的樹,偶然移居南方,水土不服間茫然失措。投靠的親姐姐又尋找不到兒時的影子,他便更加迷惘。
白雲靈與白雲展在俞州如魚得水,更加襯得慕容半岑的寂寥……
畫樓很是心疼。
卻在這個瞬間,兩人心照不宣般親昵起來,畫樓輕輕握住他的手。
他手指涼軟,纖柔蔥白,比女孩子的手指還要美麗,彈琴時似蹁躚起舞的蝶……
慕容半岑回握了她的手,聲音微哽:“姐姐……”
畫樓最怕這般煽qíng場面,立馬揚唇笑,讓他把剛剛的曲子再彈幾遍,熟練為止……
白雲歸一整日在家,被樓下練習琴聲吵得煩躁不安。
下午的時候,白雲靈與盧薇兒出門逛街,只有慕容半岑練習,噪音好了些……
然後就聽到這般哀怨的曲子。
他最煩這等頹靡的聲樂了。
“戰爭原本就殘酷,被文人墨客一渲染,更加悲痛。”白雲歸低沉嗓音突兀在身後響起,“難道就沒有鼓舞人心的曲子嗎?”
慕容半岑的琴聲戛然而止,略微不安地瞟了下畫樓,眸子低垂,有些不知所措。
畫樓瞧見白雲歸坐在餐桌旁,身姿隨意,眉頭卻是微鎖,估計今日忍了一天,也頗為過意不去,吩咐半岑先去歇歇,明日抽空再練。
半岑連忙起身,脆生生叫了聲督軍,然後跑上樓去,被驚著的鳥雀也似。
傭人給他們端了下午茶。
畫樓殷勤將咖啡遞給他,然後將新烤的白托榛子蛋糕推到他面前,笑道:“督軍嘗嘗這個……”
白雲歸順手接了。
咖啡的馥郁與蛋糕的香甜氣息盈滿屋子。
畫樓也不說話,吃東西的模樣很安靜。
白雲歸瞥了她一眼,最終還是坦言問了:“這練琴還要多久?”意思最明顯不過了,就是嫌吵。
這人,先是嫌棄她二胡拉得難聽,不准她拉才抬了鋼琴回來,料准她不會彈;如今又嫌鋼琴吵人。
有些事qíng畫樓會妥協,但是一個人總是要所有人跟著他的步調走,太霸道了些。家庭不是他的軍營,家人亦不是他的下屬,總不能靠遷就維繫過一輩子吧?畫樓試著跟他溝通。
“督軍怕吵?”她輕聲道,眉眼裡卻沒有愧疚,明知故問。
隨xing舒服的生活是畫樓最後的底線。
倘若他執意不肯讓步,畫樓也該打起jīng神想想底線被觸犯之後的路了。
她可以對利用甚至死亡妥協,卻不能對安逸妥協。一個人自從記事,身體與jīng神總是高度勞累與緊繃,安逸舒適是她前世最大的夢想。
當前亂世,她這個夢想顯得窩囊,但卻無法令她改變。只要不觸及安逸這層外殼,她能將自己藏起來,忽視其他所有的不公平。
“我最聽不得吵鬧。”白雲歸微微擰眉,對她不以為然的態度有些不快,聲音清冷了幾分,“否則我也不會在這半山腰建官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