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瞧畫樓時,眼眸不善,大抵是因為白雲歸搶了容舟,讓他顏面喪盡的緣故吧?
“白夫人是稀客啊!”吳時賦挑眉道,“難得請得動您……”
畫樓不動聲色,反而睃了四少奶奶一眼:“少帥這話冤枉我了!其實我頂喜歡熱鬧,我來俞州快半年,第一次收到帖子……是四少奶奶待我親厚!”
這話在婦人里激起漣漪。
誰不墊著腳尖想巴結白督軍?或是聽聞這夫人待人冷漠,又是內地來的,膽小怕事,誰家的臉子都不給;或是覺得高攀不上,都不敢邀請她。
一個三旬jīng明太太上前道:“夫人這話,倒是我們怠慢了您!下個月初八,我們家三小姐出閣,夫人賞臉去喝杯喜酒如何?”
畫樓眉心簇起一絲黠慧:“您得給我下帖子!”
眾婦人都笑起來,紛紛七嘴八舌不甘人後地邀請畫樓。
吳時賦被擠到了一邊,也沒有機會再言辭刻薄。
四少奶奶感激望了畫樓一眼,又回眸在丈夫身上瞟了一下,只覺心酸。她不得丈夫喜歡,連婆婆對她也冷淡幾分。謀劃這次同樂會,婆婆只甩手不管。可是大嫂二嫂三嫂都辦過一次,婆婆忙裡忙外張羅,還借著公公的名頭請了幾位夫人來捧場。
偏偏到了她這裡,就說身子不便,不管了。
她舔著臉給白督軍的夫人下了帖子,三嫂或明或暗說了多少風涼話?
白夫人最快回復,說一定會來,她驚喜不已。婆婆這才幫她請了幾位貴婦人,一起撐場面。
可是丈夫一回來,就給她的貴人冷遇。若不是白夫人聰穎,只怕丈夫還要說出旁的話來。得罪了白夫人,她的臉又往哪裡擱?
越想越覺得心頭澀澀的。
第77章 相信我
頭次見面,畫樓雖對吳四少奶奶頗為欣賞,還是保持距離。她亦看得出吳夫人與吳四少對她的冷漠,只覺心疼。
畫樓在白家的時候,白老太太對她極好,像女兒一樣疼愛;來到俞州,白雲歸是想過放棄她的xing命,可是相處的日子,他也給予了她作為白夫人應有的尊重。
可四少奶奶……
四少奶奶卻眉眼晶亮,絲毫沒有老式女子的自卑與哀怨,這點讓畫樓覺得欽佩,料定她是個心中有丘壑的女子……
不得婆婆喜歡,她依舊努力侍奉;知道丈夫喜歡新式女子,她努力學習鋼琴、英文。她盡最大的努力,爭取自己在這個家庭的地位。
不自怨自艾的女子最是美麗。
畫樓依舊淡淡的,但是四少奶奶送她出門的時候,她突然轉身問她:“四少奶奶,你有名字沒有?”
吳四少奶奶一愣,旋即領悟,心頭微熱:“我叫吳夏采嫵,夫人。”
畫樓頷首,漆幽幽眸子裡溶進暖色:“我娘家是複姓,叫上去拗口。你若是有好的牧師介紹給我,就給我寫信,稱我白畫樓好了……”
吳四少奶奶訝然,自己居然得了白夫人的青睞,讓她私下相jiāo?她難掩驚喜,秋水湛湛的大杏眼睜圓,怔怔瞧著畫樓。
畫樓輕覆羽睫,斂了qíng緒,依舊淡然:“你給我下的帖子,毛筆字寫得好看,我很喜歡……記得給我寫信……”跟著李副官上了車。
四少奶奶恍然回神,望著絕塵而去的汽車,懊惱拍自己的額頭:“怎這樣沒用!”
轉身回了屋子,給畫樓寫了短箋,說今日怠慢了,希望下次還有機會見面等等。寫信封的時候,她猶豫半晌,最終還是忐忑不安,寫上“白夫人畫樓”。
畫樓回去的時候,大西路上遇到抵制外國貨的運動。
焚燒洋貨,整條街都是滾滾濃煙。
“繞道吧!”畫樓吩咐李副官。
司機有些為難:“夫人,那就只能走海堤了……”
畫樓對他的為難不解,秀眉蹙起。
李副官解釋道:“海堤那裡是海鹽幫的地盤,流氓地痞聚集,到處都是賭攤。像咱們這樣的汽車,被人攔住搶了太正常。夫人,不如我們先去城裡逛逛,等這裡散了再回官邸吧……”
黑社會勢力是打壓不下去的,再厲害的當權者對此都束手無策。
畫樓道好。
卻有人輕輕敲她的車窗。
逆著陽光,他眉梢的笑意淺淺,修長眸子似潑墨般濃酣。呢絨格子大衣敞著,咖啡色西服熨帖,鬢絲修剪整齊。
是李方景。
畫樓下車,雪色披肩流蘇及腰,在紫丁香色旗袍間流淌。jīng心裝扮過的容顏俏麗,笑意盈盈:“方景,真不成想遇著你!”
“我正要去官邸呢……”李方景眉梢飛揚,眸子粲然,又指了指身後,解釋道,“送白小姐和盧小姐……”
白雲靈與盧薇兒已經下車,巧笑過來。
畫樓好奇,笑道:“你們怎麼遇上了?”
“剛剛在電影院遇上的……”李方景道。
她們已經過來,盧薇兒笑道:“六少比靈兒還要清楚,說前面是督軍府的車……”
“我向來過目不忘。”李方景得意道。
白雲靈微窘。
畫樓拉過她的手,睥睨李方景:“他胡說的!督軍府的車子牌號跟城裡的車子不同,是特殊的……”
然後又說了為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