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他仍是挑唇一笑,雍容倜儻,氣度似疊錦流雲。
那些姑娘們尖叫不已……
後面車上的畫樓忍俊不禁。她戴了頂深紫色呢絨墜了面網的帽子,掩住了大半個臉,只露出微薄的紅唇與下頜纖柔弧線。
李方景已經過來,學著英倫紳士,恭敬對她伸出了胳膊。
畫樓莞爾,帶了黑色蕾絲手套的皓腕,輕輕搭入她的臂彎。
易副官跟在身後,垂眸恭敬,只當瞧不見。他跟李副官不同,李副官是畫樓的助手兼朋友,易副官只是保鏢。
畫樓透過面網,細細打量這條街。木板雕花樓,湘竹帘布店面門,長衫男子帶著元寶帽,棋樓上的姑娘梳了元髻,若不是偶爾一輛小汽車穿過,真像是回到了前朝。
她遮了臉,露在外面的微弱下頜白皙賽雪;身姿曼妙,衣著華貴,一進賭場便有男子不住打量她,直覺是個絕色的人兒。還有梳著中分頭、摸得油光可鑑、穿了廉價西服的財主少爺上前問李方景:“兄弟,這是誰家的姑娘,什麼名頭?”
意思大約是畫樓是哪家的頭牌吧?
李方景眸子染了霜色,冷冷瞧著他。
畫樓身後的易副官上前一步,按了按鼓鼓的腰間,聲音狠戾:“這是我家太太……”
混賭場的人,誰都能看得出來,那裡別了傢伙!
那人知道惹不起,賠了幾句笑臉就走了。
小夥計瞧見李方景,就連忙進去稟了管事,須臾便有個中年長衫男人走過來,呵呵直笑:“六少怎麼來了?您可是稀客……您找季老闆?”
在外人面前,他們稱自己的龍頭為老闆。
李方景道是,那管事便親自帶了他們三人,撩起帘子,往側邊站了兩個高大保鏢的小門裡進去,然後謹慎關了門,就聽到木質樓梯咯噔咯噔的輕響。
還有賭鬼不死心,問那端茶水的小夥計:“剛剛進去那小子,什麼來頭?他身邊那姑娘,是不是翠竹苑的香香?”
那小夥計jīng明極了,陪著笑:“陳老爺,小的哪裡知道?不過,任爺親自給他帶路去見季老闆,什麼來頭,您心裡還不跟明鏡一樣?”
那姓陳的啐了一口,心裡妒忌艷羨,那小白臉長得忒好看,身邊的姑娘是難得一見的嬌滴滴美人,還那麼大的背景。至少他們這樣自以為高貴的身份,想見任爺一面不容易;讓任爺給帶路,那就根本不可能了……
什麼來頭?能壓死他們的來頭!
沿著bī仄的樓梯,能聞到濃重煙味。畫樓總是吸白雲歸的二手菸,對煙味不算反感。二樓的房間裡,架了紫檀木架子的圍屏,白鏤金紗上面,繡了大漠如煙圖。
李方景瞧著,便對畫樓道:“季老闆愛附庸風雅,白白糟蹋東西!這可是最好的湘繡,紋敞閣房娘子的手藝……那房娘子如今不太接活,不是老朋友不得登門,要不然你讓她繡套旗袍,足足震懾整個俞州……”
“方景,你又在背後講我壞話!”那邊,便傳來渾厚嗓音哈哈大笑。
雨過天晴色長衫包裹著中等身量胖胖的男子,大約五十來歲,jīng神鑠健,聲音洪亮,手上戴了一枚巨大的huáng金戒指,直直灼人眼。
“季老闆!”李方景忙跟他握了手。
原來他便是季凌龍。
不似黑幫的凶神惡煞,倒像尊彌勒佛,胖胖的眉眼慈善。
“落夕呢?怎麼你一個人不打招呼就來了,你膽子大的嘞……”季凌龍拍李方景的肩膀,目光亦瞟到了畫樓與易副官,微微驚詫,“還帶了朋友?”
“落夕在白家,婉兒跟她一起,不礙事。”李方景笑,“季老闆,我帶了貴客給您認識……”
畫樓便上前幾步,掀了面網,笑容里透了幾分威嚴,微笑時下巴倨傲,氣度qiáng悍。
李方景說貴客,季凌龍倒是真沒有想到貴客會是誰;但是女子這麼一露面,將門夫人的煞氣遮掩不住,他心中有了五分猜測。
“季老闆,我叫白畫樓,很榮幸能見到您!”畫樓上前,聲音輕柔里有絲疏遠與傲氣,恩威並施的尺度拿捏很好。
季凌龍一生閱人無數,此刻若還猜不出她是誰,便愚笨不可救了。頓時恭敬了五分:“原來是白夫人,幸會幸會!”
任管事在一旁亦吸了一口涼氣,這客人稱貴,太小氣了些。那是極貴的,是他們渴望不可及的貴客。
畫樓沖季凌龍使了眼色,柔聲道:“季老闆,我有樁生意想私下裡和您談,此刻可方便?”
季凌龍忙道:“方便方便……”
說罷,便引了畫樓繞過屏風,往內屋走去。
易副官跟在身後,畫樓便駐足道:“你在門外守著吧,我有話單獨和季老闆談……”
一屋子人微訝。
季凌龍瞧畫樓眼神恭敬裡帶了三分欽佩:這夫人好膽色。
易副官微微一猶豫,便忙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