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歸想起來了,昨晚自己說今日送他們回霖城,結果一整日都在調查假鈔案的事qíng,便忘了這茬,亦不記得叫周副官回去通知她,回霖城的行程取消。
她大約是來問這件事。
推開會客廳的門,她穿著孔雀藍錦繡旗袍,一個人孤零零坐在寬大沙發里,臉上毫無表qíng。
亦無往日寧靜。
“不是讓你先回去?”白雲歸走到她身邊坐下,試圖攬她入懷。
卻被她避開。
她聲音低沉,眸色幽深:“督軍,您為何要殺李方景?”
她開口便說這樣直接的一句。
白雲歸臉色微變,瞧向她的目光,多了一分鋒利。
畫樓絲毫不退,與他對視,眼眸幽靜,深不見底。
白雲歸眉梢含煞,起身便要往外走:“回去吧。白夫人,你忘了自己的分寸!”
第116章 激怒
一句忘了分寸,口吻嚴厲,倨傲下巴微緊,眸子裡深斂了薄薄怒意。
身後卻是一聲冷哼:“白夫人的分寸,就是任由丈夫槍殺無辜?督軍,我單單問一句,因何殺他,哪裡就沒了分寸……”
白雲歸腳步一頓,眼眸越發含煞:無辜?她知道什麼,就篤定李方景無辜?
他轉身,瞧見那孔雀藍旗袍的盛裝女子,閒閒依偎軟綿沙發,身子半陷。眉梢既無初見時的笨拙怯懦,亦無今早的寧靜溫順。因為生氣,下巴倨傲微揚,眼神嫵媚冷冽。
程東陽和李爭鴻都無意間說過,督軍和夫人有夫妻相,兩人生氣時神態驚人相似。
“政治上的事qíng,女子過問便是失了分寸!”白雲歸冷冷道,“看在你和他相識一場,告訴你也無妨。他造假鈔,差點弄得整個東南經濟動dàng。夫人覺得我槍殺他,是濫殺無辜嗎?”
畫樓眼眸未動,寧靜幽深得有些冷酷。聽到假鈔案,她沒有震驚,沒有愕然,甚至沒有意外,好似早已知曉。
“不是李方景!”她淡淡開口,語氣卻斬釘截鐵,“還請督軍再查,還他清白!”
白雲歸胸口微微窒悶,她這般信任李方景,令他覺得煩躁又憤然。不管看上去多麼jīng明,終究只是個愚笨的小女子,瞧著李方景氣質雍容、態度風流,就斷定他高風亮節。
殊不知就有那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
“已是證據確鑿!”白雲歸聲音越發低沉,越發威嚴,轉身對周副官道,“送夫人回官邸!”
周副官一個寒顫,忙上前給畫樓行禮,示意她跟自己走。
督軍這個模樣,分明就是盛怒。
畫樓已亭亭起身,直徑走到白雲歸面前,眼眸依舊寧靜無波,聲音卻輕軟了幾分:“督軍可以帶我去試探他嗎?我跟他朋友一場,他曾還救過我xing命,我請求督軍陪我去探監,算失了分寸嗎?”
周副官額頭已經冒汗。
夫人一向聰慧,為何非要這個時候跟督軍慪氣?
她這般挑釁,督軍倘若不快,將她一起處決亦是可能的。
可越是qiáng悍的人,越是不容易被激怒;越是憤怒,越是懂的克制。白雲歸瞧著她,眼眸里的戾氣更重,最終卻是勾起冷笑:“走吧!”
車廂里的氣氛,沉悶得令人窒息。
白雲歸與慕容畫樓各居一方,沉默不語。
周副官連大氣都不敢出。
俞州的監獄是新修建的,高大鐵柵欄yīn森肅穆。
李方景關押的地方,是死囚室,守衛森嚴,yīn氣bī體。
他穿著囚犯服,依舊那般高挑風流,只是更加瘦,眼角額頭有餘痕。微露的鎖骨肌膚亦是傷痕累累,走路很慢,一看便是受過重型的。
他被關押半個多月,她今日才知曉。
見到她,依舊是笑,如第一次相見那般風度翩翩,丰神雍容。瞧見白雲歸與幾位副官在場,他亦不在避諱,淡淡笑了:“畫樓,你來瞧我了……”
眉目飛揚,顧盼神飛,明明是囚衣,穿在他身上,卻有綾羅綢緞般的華貴,連囚衣撕破的衣袖,亦如水袖婀娜。
畫樓只覺眼睛澀然。
他這樣的一個人,墮溷落魄時,亦有飄茵顯達的高貴。
如此驕傲的他,身陷囹圄,體遭酷刑,只怕傷的,只那顆傲氣的心。
他與白雲歸,再也不可能是同盟了。
“我來瞧瞧你……”畫樓收斂了qíng緒,幽靜沖他笑,好似兩人在衣香鬢影的宴會寒暄一般,“若不是落夕,我真不知道你含冤入獄……給你加打過幾次電話,你的傭人說你去了香港……”
白雲歸臉色瞬間更加沉寂幾分:好一個含冤入獄!
李方景卻是微愣。
他以為,她會露出悲傷、同qíng甚至怒其不爭的表qíng來。最不濟,亦會求證一句:方景,到底是不是你做的?可她沒有,她平靜附和著他的淡然。
她嫣然巧笑:我真不知道你含冤入獄了……
就像當初她說,斗室難容丈夫之志,六少心中有丘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