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然極力遮掩,畫樓亦聽得出他語氣里的厭倦。
他當初從軍的理想,是想護國安邦,讓華夏更加qiáng盛;而這十幾年他所做的事,卻是跟這個搶地盤,跟那個拼yīn謀算計。不爭不搶,地位不穩,更別提當初的理想了。
人至中年,每當反思這一生走過的十幾年,是不是總有光yīn虛度的悵然?當初的理想漸漸偏離,而生活卻將他推向了另外一處的高端?他是不是覺得很累?
以前他便說過一次,他厭倦了官場的傾軋。他是個軍人,卻因為這個時代的畸形扭曲,走到了如今統轄一方的位置。
畫樓淡然微笑,初雪雙頤在燈下有淡淡白玉般光潤,她道:“我怕您以為是阮處長……”
她是擔心白雲歸懷疑阮立。
阮立是個能gān忠誠且剛正不阿的,畫樓不想因為她想殺張恪這件事,而令阮立和白雲歸兩人有了隔閡。
白雲歸揉亂她的鴉翅般青絲,忍不住笑:“我還怕你懷疑他……”
畫樓也跟著笑出聲,屋子裡的氣氛頓時有些曖昧繾綣。白雲歸輕輕躺下,將她抱到自己懷裡,讓她依偎在他胸膛。
“明天是臘月十八啊!”畫樓感嘆道,“督軍,您臉上還有傷痕呢,只怕消不了。”
白雲歸的手指沿著她光潔後背輕輕撫摸,笑道:“傻姑娘,迫不及待要嫁人?是後天。”
畫樓瞥了他一眼:“都快凌晨五點了,督軍!您說的今天早就過去了,現在是臘月十七了。”
白雲歸啞然。
似乎同畫樓有爭議的時候,他從未贏過。
他也不執拗,慡朗笑道:“你什麼時候都是對的。”
聲音里沒有被她反駁的不快,反而滿是歡喜,令畫樓心頭微舒。她的手指有意無意在他胸膛打圈,思緒輕揚飄渺。
“別鬧。”白雲歸身子在她的觸碰下蘇麻難耐,低聲阻止她。
畫樓回過神來,訕笑收了手。有些尷尬,便將慕容半岑告訴她的話,說給白雲歸聽。只是變了說辭,把慕容半岑爭取官費生的事說成他的自qiáng不息,不牽扯白雲歸。
“半岑有這等志氣,將來能成一番事業。”白雲歸感嘆道,“過了年,我便讓人去美國那邊幫他們安頓,大約五六月間就可以啟程。如果半岑考上了官費生,他先過去也可。”
說到半岑出國,白雲歸便想起當初畫樓借給他周轉的那批金條,如今將近一年過去,經濟復甦較快,官銀號儲備充足,這筆巨款應該還給畫樓,讓半岑和蘇氏帶去美國生活。
“你年初給我的那筆錢,照一分利算給你,全部換成美元,讓去美國那邊找房子買地的人帶過去,存到美國銀行,以後半岑和蘇捷在外遇到急事便能應急。他們的生活費我每年另外寄出去,你覺得如何?”白雲歸把他的打算說給畫樓聽。
那時畫樓好似說過,那筆錢是蘇瑩袖贈送給她的。蘇瑩袖以為自己回到霖城是不能活下去的,這輩子就算老死霖城了,半岑又託付給了他,錢反而是禍害。如今不同了。
蘇瑩袖不僅僅有半岑,還是剛剛出生的蘇捷。她一個女人沒有收入,只能靠這筆錢維持生活。
畫樓心頭微動,正中她的下懷。這筆錢她也在惦記,卻找不到合適的契機討要。就算他不主動說,半岑和蘇氏出國,畫樓也會問他的。
“督軍,當初我媽給我這筆錢,半岑不知道。”畫樓笑道,“我想,不如把這件事告訴他,這筆錢就還給我媽。他們的生活費,咱們就不管了。督軍,半岑和蘇捷都是男孩子,讓他們一直受您的接濟,年紀大了總會覺得尷尬。男人嘛,總是依仗旁人救濟生活,能有什麼出息?”
白雲歸微微頷首,畫樓這種想法不錯。
而且這筆錢夠他們揮霍三五十年的。
“你說的有理,就照你說的辦吧。”白雲歸輕聲笑了,手指在她髮際穿梭,感受青絲的涼滑柔順,“親家太太和蘇捷,還是等五六月再啟程。畢竟蘇捷年紀小,親家太太身體也要調養……”
畫樓點頭同意。
不說蘇氏高齡產婦多些時間需要休養,蘇捷不滿周歲,最是容易夭折。等到五六月間,蘇捷六七個月大,蘇氏也調養了半年多,旅程對他們母子都好。太倉促往往壞事。
“就是委屈我媽,天天一個人呆在小公館哪裡都不能去,否則我真想多留他們些日子。”畫樓喃喃道,聲音有幾縷傷感。
她捨不得蘇氏,更加捨不得小蘇捷。
“也是。”白雲歸笑道,“等他們走了,不知道哪個年月才能見到蘇捷。他長大了,都不一定能記得我們。”
提起蘇捷,白雲歸聲音不自覺溫軟,在畫樓耳邊低語:“蘇捷的眉眼和你有七分相似,真是個惹人喜歡的小東西。畫樓,你替我生個兒子吧?”
這話他提過一次,畫樓睡得朦朦朧朧的,白雲歸不能確定她是否聽到。平常清醒的時候,他不太願意去說,他不想畫樓多心。
生兒育女順其自然,倘若總是說,畫樓又不能懷,只怕她心中煩悶。
女人比男人更加擔憂子嗣問題。為了不給畫樓負擔,所以他很少去說。但是此刻不同,兩人親密躺著,似愛人間的呢喃qíng話,減了這個問題的鋒銳,變得曖昧溫馨。
畫樓埋頭不回應。
“女兒也可以……”他聲音越發曖昧低醇,“只要長得像你這樣,我都喜歡。畫樓……”
半晌依舊得不到回應。
白雲歸便輕輕撫摸著,撩撥著,嬉鬧著,直到她忍不住忸怩掙扎身子,他又吻住了她圓潤耳垂,在她耳邊呵氣:“畫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