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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見她皓腕如凝雪,心念一動就想伸出手去握一握,終究qiáng自忍住,微笑道:“她們怎麼說?”靜琬笑道:“還能怎麼說,一聽說是你送我的,嘖嘖艷羨。”她扮個鬼臉,說:“下次將你送我的那條項鍊再賣弄一下,包管她們又要讚嘆上半晌。”

他於是問:“今天怎麼這樣高興?”靜琬忍俊不禁,低聲說:“徐太太故意輸我錢啊。我一張三餅,一張五餅,本來該我摸牌,我已經瞧見是四餅,偏偏三小姐碰了一張,徐太太多機靈的人啊,馬上打了張四餅出來給我吃。”她喜滋滋地講著,那神色像是小孩子一樣調皮,眉眼間卻是淺笑盈動,她的頭髮極多,有一縷碎發從耳後掉下來,烏黑的幾根垂在臉畔,他只想伸手替她掠上去,可是人只能坐在那裡不動,就有些心不在焉的恍惚,聽她講著打牌這樣無關緊要的瑣事,總有些迷離的錯覺,希望這樣的日子再長久一些。茶几上本來放著一瓶晚香玉,此時芳香正吐出來,隔著那花,她的臉龐像是隔窗的月色,叫人戀戀不捨。

過了好一陣子,他才說:“我打算這個月十六號替你做生日。”她聽了這一句,笑容頓斂,神色也凝重起來,慢慢地說:“那不就是下個禮拜?”他“嗯”了一聲,說:“事qíng有了變化,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好在我們計劃得很周密,預備得也很齊備。”他抬起眼來瞧著她,說:“可是這世上沒有萬無一失的事qíng,假若……假若……”他本來是很gān脆的人,說到這裡,卻說了兩個“假若”,最後只輕輕嘆了口氣,說:“尹小姐,我很抱歉,將你牽涉到這樣的事qíng中來。”

靜琬答:“這是我自願的,我們當時也是談過的。”他瞧了她一會兒,終究只是說:“假若事qíng不順利,我想請你立刻動身回乾平去,一分鐘也不要延誤,他們不會立時注意到你,我希望你可以走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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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城監獄(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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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琬道:“六少到今天還不相信我嗎?”慕容灃說:“你要知道——如果事qíng不順利,你的人身安全都沒法子保證。”靜琬看著他,目光中卻有一種灼熱:“六少,我雖然是個女子,也知道患難與共,況且我們曾經有過長談,六少也以為我是可以合作的人。靜琬不會貪生怕死,也知道此事定然是有風險,雖然成事在天,謀事到底在人,靜琬信自己,也信六少。”

慕容灃聽她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心裡錯綜複雜,難以言喻,也說不出是歡喜,還是一種無法深想的失落。屋子裡安靜下來,她耳上本來是一對兩寸來長的粉紅鑽寶塔墜子,沙沙一點輕微的響聲,叫他想起極幼的時候,上房裡幾個丫頭領著他玩,夏日huáng昏時分掐了夜來香的花,細心地抽出裡面的蕊——不能抽斷,便成了長長的寶塔耳環墜子。丫頭們都只十餘歲,正是愛玩的年紀,掛在耳上互相嬉笑,拍著手叫他看:“六少爺,六少爺……”那樣的花,淡薄的一點香氣,母親站在台階上,穿著家常佛青實地紗的寬袖大襟,底下繫著玄色鐵絲紗裙,臉上帶著笑意看著他。天井裡的青石板地灑過水,騰騰的一點蒸汽,夾著花香往人身上撲上來。

靜琬見他久久不做聲,隨手拿起花瓶里的一枝晚香玉,用指甲順著那青碧梗子,慢慢地往下捋,捋到了盡頭,又再從頭捋起。他忽然說:“靜琬……我遇上你,這樣遲。”她聽了這樣一句話,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害怕起來,可是她是從來無畏的,過不了片刻,就抬起眼來,柔聲說道:“靜琬有個不qíng之請,不知六少能不能答應我。”

他不假思索,就說:“但凡我能做到,我都可以答應你。”她說道:“我與六少,雖然相jiāo不久,可是也算得上傾蓋如故,六少為人義薄雲天,靜琬欽佩已久,靜琬妄想高攀,與六少結拜為兄妹,不知道六少肯不肯答應。”

他坐在那裡,四面的空氣都似井裡的水,冰冷而無絲毫波紋,細碎的浮萍浮在井口,割裂出暗影。他臉上慢慢浮起笑意來,說:“這有什麼高攀,我一直希望能有一個小妹妹。”靜琬聽他這樣說,也微笑起來,叫了一聲:“大哥。”他笑得歡暢,說:“總是倉促了一點,我都沒有預備見面禮。”靜琬道:“大哥何必這樣見外,都是自己人了。”他“嗯”了一聲,說:“都是自己人,確實不要見外的好。”停了一停,又說:“這樣的喜事,無論按舊規矩,還是西洋的規矩,咱們都應該喝一點酒。”說完起身就去按電鈴,沈家平進來聽他吩咐:“去拿酒來——要伏特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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