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這裡,追我啊。」
軍刀如凜冽白雪,在落日餘暉里一閃而過,刀尖砍入人體的聲音沉悶滯納,黑色的污血噴上半空。
皇甫謐竭力想要翻過身,爬到車子側面去看荀策的情況。
奈何腹中絞痛一陣強過一陣,他便連喘息都開始透不過氣來,汗水浸透了衣裳。兩隻手無處使力,只能緊緊抓住車頂旁邊用來固定行李的欄架,陣痛來時死死抬起身體,用盡全力分開雙腿。
他只聽得見車下面荀策不斷發出怪叫聲吸引那些喪屍的注意力,一會拍打著車身,叫那些喪屍朝他走來,一會兒如切瓜斬菜般,削掉靠近他的外圈幾隻喪屍的腦袋,但荀策的聲音卻是越來越低啞了。
他們逃了整整兩天兩夜,一路上荀策為了保護他,幾乎沒有合過眼,而他開始發作時更是荀策走一截路,背他一截路,這個男人的體力該是瀕臨極限了。
皇甫謐在又一波陣痛終於熬過去後,咬著牙欠起身子,拖著沉重的身體,往車旁挪了幾步,朝下看了一眼——
正好看見荀策揚起軍刀,砍下正前方一個襲擊他的喪屍頭顱,卻在下一秒,被緊隨其後撲上來的兩名喪屍,一左一右咬住了脖子。
鮮紅色的血飈了出來。
皇甫謐霎時瞪大了眼,他撐起的身子剛剛好在荀策遭遇致命襲擊的一瞬,遭受了近日以來最大的一次強烈痛楚,只覺得腹部猛然拱動了一下,雙腿間便流出了摻雜著血水的透明液體。
「荀……」
被咬住脖子的男人心有靈犀般抬起頭,正好與皇甫謐絕望的面容對上,紅髮男人從他眸底看見驚慌失措和巨大痛苦交加在一起的情緒,看見最後他竭力想要掙脫身體的桎梏,想朝他撲過來的模樣。
荀策沖他緩緩搖了搖頭,隨即舉起手中軍刀,動作緩慢卻精準的砍掉了還咬著自己脖子的兩隻喪屍頭顱。
然後,從他身上開始往外滲出大量血跡,順著身體滴滴答答流了一地。新鮮血液的氣息刺激了圍攏在車身附近的喪屍群,再不需要他敲打著車身或撕扯著嗓子喊它們,它們如同嗅見屍體的禿鷲般,蹣跚著朝他越靠越近。
荀策用軍刀撐著地,踉蹌著朝遠離車身的馬路盡頭走去,他身後和身旁,圍攏著越聚越多的活死人,漸漸把男人修長的身形淹沒。
皇甫謐仰面朝著天,滿臉淚水與冷汗交織的,機械的用著力,耳畔什麼都聽不見了。
黃昏的天色逐漸暗了下來,沒有星斗的夜空里,到處是灼熱、腐臭和讓人心驚膽戰的黑暗。
輻射塵仍然在漫天飄舞著,落在每個樹葉里、每片草叢上,像無休無止,永世不會停歇的夢魘……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輕微的,幾乎像蛐蛐鳴叫那般微弱的嬰兒哭聲,從燒光了的車頂上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