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闕已然化為了一片紅色地獄,沒有一處不被四散的血霧籠罩,支援的大軍陸續撤出了此處,短短兩日,這片土地上已經沒有一個活人,連飛鳥走獸都不再留戀。原本夜境最繁茂熱鬧的地方成為了一片死地。然而卻沒有一個人談起此事。
塵翛被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味擾的無法安心養傷,索性神筆峰的防護結界雖已破,但靈力還在,將那些四處擴散的血霧擋在了峰外。她勉強支撐著身體猶彌伽扶著出門,看見目之所及一片暗紅,天空不再漆黑深邃,而是低矮的罩上了一襲紅色輕紗。
眼前的景象讓塵翛生了一場病,不止是身體的病,更有心裡的病。她不是沒有經歷過戰爭,甚至親手挑起過夜境內亂。但是與此次玉闕毀滅相比,卻如同溪流對深淵,在她心裡流出了千瘡百孔。她眼睜睜的看著家園被毀,百姓流亡。眼睜睜的看著戰士流血,白骨成荒。雖然戰爭已經過去,但是她卻更加絕望。她喝酒比以前更厲害了。再不敢去想曾經發生過的一切,看不到未來有何光明。這裡是夜境,原本就沒有光明,原本就只有無盡的黑暗與無盡的壓抑。曾經年少輕狂,她幻想自己是改天換地的英雄。然而世事變遷,她不過是蒼茫大地上的一顆小小塵埃。倖存的塵埃,憑弔不幸的過往。她開始懷疑、思考她所追求的天道究竟是否正確,究竟何為天道,而天核的存在又是為何,是為了救贖還是為了懲罰,她開始覺得這個世界變得難以理解,一切都沒有了意義。她頹然的坐在一顆長滿了青苔的石頭上,灌了一罈子酒,望著遠山出神。
一道紅色的瘦小身影進入了她的視線。她一如那天的動作,在地上一步一步的爬著。她經過她的身邊,卻沒有看她一眼,而是像山林爬去,一步一步,動作雖慢,而速度奇快。
這個小孩,她的存在,又有何意義?塵翛起身,跟在她的身後。
那個孩子爬到了之前文公將她放下的地方,四處張望,又朝不遠處的一道溪流爬去。她試探性的用小小的手指在水面上碰了一下,水中瞬間暈開了一絲紅霧。之後,她將整條胳膊都伸入水中去洗,再挪動小腳,慢慢入水,怎奈水中石頭對她而言太過陡峭,一個不小心,“撲通”一聲栽進水裡,遠處的人“噗嗤”笑出了聲。彌伽看見天核回來,跟在塵翛身後,原本近日她的神色就不對,突然發出的笑聲,讓她以為那人已經瘋了。
那孩子從水中露出頭來,一臉茫然的看著她。塵翛不敢相信這個時候了自己竟然還有心情去笑。索性那個孩子沒有惱,她也注意到了這個孩子身上的氣息已經不再動盪,眼神之中的怨氣與恨意不再那麼濃郁。殺了如此多的人,對她而言卻如無事發生一般,這既讓塵翛感到可怕,又覺得一絲欣慰,再看了她一眼,轉身離去。
經過了這一番的波折,小嬰孩依舊不讓塵翛靠近她,依舊每天待在自己的小世界裡,逗花養草。
塵翛亦自己過著自己的日子,與她兩不相干。原本喜歡調戲彌伽,此刻對女色似乎也失去了興趣。神筆峰本為禁地,彌伽待在此處多有不便,於是尋了個日子走了。
她依舊無事喝酒,有時一言不發,有時默默睡覺,有時對月長嘯,有時撫琴高歌。
“我種絳心草,冰雪栽月橋;我種赤藤樹,絳影三千路。一草一杯酒,一樹一醉翁。千杯祭微塵,天地同忘憂……”
每當她彈琴之時,那小孩就會坐在她能目之所及的地方安靜的聽著。她若離開,她就會跑到琴旁,伸手去撥琴弦,一個音一個音的彈著她方才談過的曲子,雖然慢,調子卻準確,若是夠不著的地方她會跑到對面去撥一下,若是需要兩手才能彈,她便將一處放顆小石子壓住,再伸手去撥另一處。圍著琴前前後後的跑了幾十圈,最後一段彈完,高興的拍手跺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