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鋒芒,似乎都在此刻消失不見。
尚善探著腦袋看謝衡之,感覺他在此刻,不像是不可一世的劍客,也不像高高在上的掌門,而是更像個孤魂野鬼。
尚善說的並不多,他怕自己說完了,謝衡之又會不管他,於是每次都說一段,然後等著謝衡之來找他。就這樣過了很久。他有時候會將一件事反覆說,畢竟虞禾跟他共度的時間實在不多,說著說著就沒了。
如果他想添油加醋,編出一點東西來,謝衡之便會冷著聲提醒:「她不會如此。」
謝衡之似乎很了解虞禾,他總覺得自己編得已經很真切了,但總是能被立刻戳穿。
因此他才將不得不說一些重複的事,這下謝衡之反而不計較了,就像是沒有發覺一般。
尚善會忍不住問他:「虞禾人都死了,你要知道這些做什麼?」
謝衡之在這一刻又如夢初醒似的,猛然坐起身,抿著唇一言不發,而後轉身離開。
然而就在尚善以為他不會再來的時候,他又會冷不丁地出現。
一直持續到春日,又是新一屆的弟子遴選。
這樣的盛事,謝衡之卻不曾參與過。他天生根骨奇佳,又是出身豪族,當時的國師也是出自棲雲仙府,在發覺他過人的天資後,親自領著他去棲雲仙府拜師。
於凡人而言,仙緣可遇不可求,成為修士便是無上的殊榮,天潢貴胄同樣不例外。
長生久視,疾病不生,是多少人求不來的美事。
師無墨也曾是當時盛極一時的劍修,有這麼個弟子,他欣然應允。謝衡之入門後只管專心修煉,有關於弟子入門等等雜務,他從不曾經手過。
只是現如今,他又莫名想知曉。
新弟子入門鬧哄哄一團,各山門主持事務的人忙得焦頭爛額。
上到王孫公子,下到奴僕乞丐,人人都想成為修士,現場發生什麼事都不奇怪。
謝衡之隱在人群中,緩緩走過望仙台,看著那些新入門的弟子忐忑不安地等分配,有人進入心儀的宗門歡呼雀躍,有人聽到悔過峰三字後險些昏倒。
他忽然想,虞禾也是這樣嗎?
她是不是也坐在某處,撐著腦袋看熱鬧,等著被分派到某個山門。
以虞禾的性子,被分去悔過峰定然也有片刻失落,但她總是什麼都往好處想,想必很快就欣然接受了。
她一定是期盼著,無論在何處,只要好好修煉,總能走出自己想要的路。
謝衡之意識到這一點,心上忽然空了一塊,那些嘈雜仿佛瞬間離他而去,天地之間空蕩蕩一片。
他的身體裡好像有個大洞,有呼嘯的風從中穿過。
直到一道人聲呼喊著:「我是來找人的!我要去劍宗,我不去萍香山!」
有弟子斥責她不知好歹,不守仙府的規矩。
一個十三歲上下的姑娘抱著劍,倔強道:「恩公答應過,要是我長大了,可以拜她的夫君為師,阿娘說恩公的夫君是劍宗最厲害的劍修……我要當劍修,我還有仇要報,不能去萍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