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語氣很平靜,一個活人被種下寄生靈之後,會喪失曾經所有鮮活生動的情緒。
若不是元希對她熟悉無比,定然會錯過她心裡的恨。
元希說:「如果殿下將此事告訴江妄,他會幫你,你做事情也容易些。」
蘇錦琉璃般晶瑩漂亮的眼珠突然一動不動,眸光微凝:「他會幫我?」
元希回答:「他說他想你。」
蘇錦沉默了片刻:「以後再告訴他吧,我與山令之間的恩怨由我自己解決,即便他知道一切之後會偏心於我,我也不想讓他背上弒父的名聲。」
她對鏡仔細貼著花鈿,將眉心的被寄生靈穿過後留下的疤痕一點點遮住,腦海里回憶起天嵐山上的某個春日。
青青草色連天,粉白的野花開得遍地都是,她躺在這片生機勃勃的地方,嗅著縈繞不散的血腥味,眼裡倒映著青年施展術法時專注又耐心的面龐。
他知道了她的身份,殺她的時候厭棄而決絕,是護佑正道的高潔模樣,卻又在她快要咽氣的時候後悔了,於是又將她救活了回來,用寄生靈控制。
寄生靈就像是一個設定好的指令,把它放進一個人的大腦,這個人的行為方式、脾氣秉性就會由它主導,如同將這具身體的使用權讓給了它。
她教過他靈偃的術法,提起過家鄉有靈偃一流的修行者創造了寄生靈。青年聰穎過人,即便是第一次操控靈偃的工具製作寄生靈,也不見新手的膽怯猶豫。
不愧是年紀輕輕就被萬化一流寄予厚望的修行天才,是令她仰慕多年的人。蘇錦掛在唇角的冷笑逐漸消失,連表達憎恨與憤怒的情緒都失去了。
她定定地看著他無視境界不足卻要強行使用寄生靈的代價,一頭墨發變成皚皚白雪,裂隙蔓延的劇痛遍布靈脈席捲全身,讓溫和俊雅的一張臉也疼得扭曲猙獰,眼裡卻還含著笑,如過往的無數個日夜一般深情。
「阿錦,我寧願毀棄靈脈也要換你活下來,你總該不會恨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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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面無表情地盯著鏡中的自己,時常分不清自己現在是否能稱為還活著,或者現在坐在這裡的人還是不是蘇錦。
從自我意識甦醒到與寄生靈爭奪對大腦的控制,似乎已經過去了很久,每一個日夜都艱辛萬分,又戰戰兢兢。蘇錦回憶起那天元希出現,將那碗維持寄生靈效果的藥收走,慶幸之餘,依舊會有幾分不信自己得救了的恍惚。
「殿下。」元希清冷的聲音如流水潺潺,將她叫醒,「等殿下方便時,還請下令讓宋儀把六枚碎片交給我,或者我自己動手去拿。」
蘇錦還未定下決定,院子裡有腳步聲傳來,她扭頭往門口看了眼。
漂浮在元希身前的一片雲鏡立刻化作絲縷霧氣散去。
白色的綢緞從元希眼上滑落,她站起身來,把桌上的那張地圖捲入袖中,款步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