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喜歡蔦蘿紋,衣袖、帔子上,總帶一星半點,團扇上也有。
李顯搖著扇子,想起十來年前做英王時,長安的舊宅,從出閣讀書,一直住到移居東宮,就在朱雀大街旁的開化坊。論地段,比梁王府還好呢!可是從他被貶出京,那房子便被女皇挪去建了薦福寺,修了小雁塔,再也不能討還了。
房州的天總是陰沉沉地,為防止濺水,屋檐修的特別深,室內更顯幽暗,還有一種天井,方方正正,水渠從四面八方匯集到一處,沿途青磚吃飽了水,長出密密青苔,那種潮濕的陰氣讓他從骨頭縫子裡都冷,都疼。
——誰不想回神都來呢?
李顯悵然搖頭,可是回來了,就有無窮無盡的陰謀、算計,這麼一想,他又寧願在房州發霉。
韋氏伸只手過來,搭在李顯冰涼的腕子上,熱烘烘的叫他好舒服。
瑟瑟道,「流蘇亂打聽又愛傳話,郡王性情敦厚,顯是轄制不住她,擱在跟前麻煩,就是咱們不好張嘴買人,倒像是嫌人家招待不周。」
望窗外屋舍連貫起伏的檐牙,日光掠過琉璃瓦,勾畫出變幻的色澤,她慢悠悠下了決斷。
「不從外頭買,就從現成的裡頭挑罷。」
韋氏沒聽見,轉而問李仙蕙。
「琴熏是梁王的女兒,那個小的呢?」
一面說,一面揚聲叫豆蔻倒茶。
流蘇送了武崇訓出去,耽擱半天才進來,想也知道是尋人發牢騷去了,這會子跟著豆蔻一道進來,果然殷勤,笑盈盈打開柜子,取了對美人槌捧,就立在韋氏身後替她捶肩,一面聽李仙蕙道。
「孝明高皇帝兄弟四個,長房和三房只有爵位,並未入仕,二房從楚王武士讓往下傳承,有四子七孫,孫輩中四人入仕,其中武攸寧和武攸宜最受器重,一個左羽林大將軍,一個右羽林將軍,都是要緊武將,位高權重,事情也繁雜。這兩年邊境不太平,西南吐蕃鬧個沒完,東北麼,契丹又來打冀州,千頭萬緒,攪擾得聖人煩心,將好上個月,兩個都調去邊境領兵,都是闔家上任去的。」
韋氏年輕時做過太平公主的侍讀,沾公主的光,授業恩師乃是大名鼎鼎的儒將裴行儉,幾卷裴氏自創的兵法並陰陽曆法,常在掌中翻閱,雖無甚心得,到底對朝廷的制度十分熟悉,因好奇地問。
「北衙將軍出鎮邊關,禁中的職務,難道不曾命他卸了麼?雖是姓武的,聖人向來多疑,對兒女尚且著意刺探,何況依附來的親戚?」
李仙蕙捋了捋瑟瑟的鬢髮,對這個棘手的問題,有些不好回答,阿娘只當降服了兩個丫頭,說話便沒遮攔,可見當初滅族大虧,還沒吃痛。
「若是別人,自然立時卸任,幾位御史還得諫言警告,在外領兵時不得與京中舊部聯絡,但武家又兩說,這才可見聖人著實寵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