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夜暴雨之後,鵝卵石鋪的步道被沖刷地格外乾淨,草地上一個個淺淺的小水窪,映著初升旭日,亮晶晶像盛著小金片。聲聲銅磬隨風飄過來,是隨行的和尚念經,清脆的敲擊伴隨祝禱之詞,迴環押韻,聽著很能叫人沉下心事。
銀蝶兒從迴廊那頭疾步過來,蹲身行了個禮,旋開油紙傘撐在她頭頂。
「夫人,才宋主簿叫人傳話說,今日極熱,比前幾日都厲害。」
顏夫人舉目瞧瞧還頓在半山腰的太陽,扁扁的弱弱的,便不大相信。
銀蝶兒道,「頭先宋主簿演算出昨夜大暴雨,咱們都不信,可是吶,聽說梁王院子裡的樹都叫吹倒好幾棵,得虧不是聖人這兒。」
提起昨夜顏夫人便覺得揪心,電閃雷鳴,子時夜空還亮如白晝,雨水刷拉拉地,連三尺之外都看不清,饒是她睡在安息香縈繞的柚木閣子裡,都不安生,何況吊在半途的兩家子侄?
怪只怪她不信宋之問的推算,隨口說了句當夜上山,底下人便拼命了。
她定了定神問,「那女孩如何了?」
銀蝶兒直吐舌頭,「奴婢才看了她過來的,真可憐,睡相倒安靜。」
顏夫人整整衣裳,舉步爬過木橋,沿著迂迴的廊子走到一處僻靜屋舍前。
行宮大半院落都是避風修建,譬如聖人所住,正對湖面的,便在上風口移栽數百棵雪松抵擋。這一處卻是直面闊朗的關中平原,風呼嘯著衝過門廊,打的窗戶紙撲簌簌作響,晴天白日,竟演出一番塞外風光。
銀蝶兒眯著眼皮問,「旨意沒下來,空口白牙的,他認嗎?」
顏夫人輕哼了聲,抬高下巴示意她拍門。
兩個梳雙鬟的小宮人應聲而出,都穿碧色宮裝,見了顏夫人的打扮便渾身一凜,肅容躬身齊聲道,「夫人——」
其中一個怕李旦惹惱貴人,遷延著緩聲稟告,「他說今日夫人必來勸降,可他早已打定主意,就請夫人莫要白費口舌了。」
銀蝶兒一臉茫然,「咦,他也會卜卦不成?」
「讓開!」
顏夫人的嗓音聽不出喜怒。
她舉步邁進木檻,這座院落因宮闈局沒著人收拾,滿地遺留著暴雨肆虐過的痕跡,雜花落葉狼藉不堪,一棵棠棣伸出半邊傘蓋去院外,裡邊一半被雷劈個正著,樹皮全焦黑了。
屋門大敞著,一隻破舊矮几抵住門扇,四個竹腳都汪在水裡,再後面是一扇黑漆屏風,坑坑窪窪,多有破壞之處。
「聖人開恩!」
顏夫人大踏步走到屏風前,緋紅袍角被水浸透,轉為沉實的深紅。
「接了您五個兒子上山,下官親眼瞧過,大的三個比您還高,健壯黝黑,正是封地開府的年紀,小的兩個也機靈,見了生人毫無畏懼,且能答對兩句,既放出來,好好請兩個師傅教導著,前途未可限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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