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依舊是噠噠的雨聲,不急不慢,伴著瑟瑟大驚小怪的評議。
他有點疲累。
貴人們事事周全了才動身,千牛衛三更天就起來了。
看後方掛出一截車轅子,他貼著坐下,腰背筆挺,兩腿馬步,硬是把窄窄寸許地方,坐出個大馬金刀的架勢,坐穩了,兩手抱臂在胸,上半身很鬆弛,甚至有點風流瀟灑,好比在刷刷雨聲里品茗。
濕潤的鮮氣,送來片嫩葉飄落在他唇上,纖薄翠綠,躺在溫潤纏綿的雙唇之間,借著山勢起伏,似一片葦舟滯留峽谷。
他一伸舌頭,把它卷進了口中。
瑟瑟呀了聲,「六叔!」
武延秀專心享用天地靈氣,心滿意足地邀約,「好吃的,你要不要?」
他戲弄她!
瑟瑟譴責地瞪眼,但武延秀壓根兒不避嫌疑,抬手便壓她發頂。
「嫂子,婚是聖人賜的,婚前的滋味兒你還沒嘗夠吧?」
瑟瑟慌得胡亂拿手去捂他嘴,觸之濕熱。
「噓——」
兩個宮女面面相覷。
這兩人什麼毛病!
偷情偷到御輦邊上,又何至於情熱至此,一個撫頭,一個貼唇,可惜前頭眾聲喧譁,鬧起來了,忙整衣出去。
「張說所言正是臣之心聲!」
狄仁傑哐哐的重音擲地有聲。
「臣身為群相之首,眾臣之首,本該勸諫君王,卻因重重顧慮拖延至今,實在羞愧!」
奪過張說舉在頭頂半晌,卻無人肯接的奏章,展開大聲念。
「御苑東西二十里,榛叢溪谷,池亭奇巧,削巒起觀,然而崿坂之峻,過夏涉秋,道環山險,扈從兵馬,日費巨資……」
拗斷了腸子的套話,但瑟瑟聽懂了,還認真思忖了下。
神都熱麼?
其實比不上房州熱。
七八月官家士人抹不開臉面,都吹噓有冰,庶民乘涼不避男女,大竹床支在屋頂,袒胸露臂睡到半夜,偶然雷雨,稀里嘩啦往家跑。
避暑云云,實則懶散推諉,不願理政。
就為這點藉口興建行宮,尤其石淙山形險峻,百姓要抱怨也是應當的。
「張說這人有點意思,敢戳聖人的痛處。」
瑟瑟點評,回頭迎上武延秀滾燙的目光,分明笑她不當其位,卻謀其政。
她訕訕轉回頭來,偷著抿唇一笑。
跟他說話真有意思,武崇訓太正經八百了,點滴私心流露,不用他側目,自家就羞愧。
那邊女皇令他們起身回話,說了幾遍,狄仁傑只當聽不見,滔滔論個沒完,說的女皇臉都綠了。